皇帝李勋处死了韩昭池，这个消息像风中的蒲公英一样散到了大唐各个角落。
东方渤海畔的那个老铁匠知道了，南海边的那个老渔民知道了……他们心里一开始满是愤怒，后来是疑惑，再后来便仍是无奈，无奈中还伴随着莫名的失望。
朝廷里的大臣打心眼里的确也对李勋颇有意见，但李勋是当朝皇帝，他们又能说些什么呢？张之冲带领整个长安禁军和御林军花了三日时间为韩昭池的遗体举行了靖国礼，然后葬在了长安城外山脚的靖国墓园里。李勋对此没有做任何反应，且当作是默许了吧，诚然在他心里想必也是有极大的痛楚。
即便清楚所有人内心对自己的质疑，但李勋却从来没有公开过处死韩昭池真正的原因，所以韩昭池便是戴着通敌叛国的莫须有罪名去到了另一个世界，但大唐的百姓当然是并不认可的。
韩昭池是大唐镇北军统帅，实际上却是整个帝国的军事支柱，这数十年大唐之所以能保持安稳，大部分功劳其实都在于他。这根巨大的支柱倒了，大唐也必定将不再安宁。
西南大姜国收到这个消息时并不大相信，这些年韩昭池对大姜的打压尤为沉重，即便北方防务要急之时，仍亲自来到西南整军数月，让大唐西南边军战斗力提升了不少，大姜也不敢轻举妄动。经过几番确认之后，终于是相信了韩昭池已死。
已年逾古稀的大姜王更是高兴得在大殿群臣面前手舞足蹈起来，道：“这李勋啊李勋，我真不知道你这个小娃娃在鼓捣些什么，杀了韩昭池？哈哈哈哈……”
“李戎交给你的这片江山，恐怕气数将尽了！”
大姜王挥手召来上将军杨严，对他低声耳语道：“杨将军，你即刻派人送信至南方万里长河，我要亲自和长河王会面。”
西北止桑国国王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立马在全国范围内宣示了出兵诏，整顿全国上下军力，准备向东与拆滋、柔竭联军会和，目前这羸弱的唐帝国，谁不想来分一杯羹？
……
……
用了两天时间，连耶带着水边军和水中云两父子来到北方贺兰山脚的联军大营里，径直来到了六方蝉的营帐内，没有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水边军伤势的确过重，而且先前严重透支了身体修为，尚未恢复多少。水中云倒是早已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看到重伤的水边军立马把这归结于连耶，可无奈实力不济，几次向连耶出手都没起到什么作用，水边军也制止了他。
连耶倒是对他颇为感兴趣，一路上不停地观察着这个故人的遗子，越看竟是越喜欢。
六方蝉端坐在大椅上，看上去就是个小孩子模样，但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势却直接压制住了连同连耶在内的三人。
连耶道：“人已经带来了。”
话说得很随意，但他对六方蝉仍然很是恭谨。
六方蝉起身，来到三人身前，打量了水边军一番，道：“水先生，又见面了。”
说话时他一直盯着水边军的眼睛，实际上在用着目光不停地对他施以威压，水边军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移开目光，就这样和他对视着，道：“我可是不愿意看到你的。”
六方蝉收回目光，笑了笑，道：“可有些事，你应该还没有忘记才对。”
“的确，这肯定是没办法忘记的，这辈子也没法忘掉。”
六方蝉再次笑了笑，目光投到小水身上，问道：“这孩子？”
水边军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兴许是表示默认。
“我所说之言，你所会之意，或许有所不同。但你都应该心知肚明，我不明说。这十年发生的一切我都很清楚，我的目光可一直没从你身上移开。”
水边军不语。六方蝉接着说：“我完全大可杀了你，但现在我要你活着。或者说，对于我来说，你还有些价值。”
他看了连耶一眼，连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伸手在小水脖子上抹了一下，小水便昏厥了过去，然后被带离了营帐。
“现在就你我二人，有些东西我想和你明明白白地说开，你觉得呢？”
“既然你想说，那便说吧。”水边军结束了沉默，自然是因为小水已被带离。
“你跟在韩昭池身边十余年，之后又隐退了十年，但是当初你和我们之间的约定你应该都还记得。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好像已经是违背了它！”
“违背？你有什么资格来对我兴师问罪？从你决意杀高彦那一刻起，我便不再与你为伍。”
“你以为我想杀高彦？他是我亲弟弟，你以为我杀他我不心痛？可这番大事业，他的牺牲是必然，因为他背离了，他与我们背道而驰，与我们为敌！这个世界，怎么能被庸人主导，我们才应该成为主导！”
水边军再次沉默不语。
“那个孩子，是高彦的儿子吧，那我便是他大伯咯。”
水边军听到这句话冷哼了一声，心中极为不爽，道：“恐怕你不配！”
六方蝉大笑失声，许久才停了下来，眼神变得极为阴冷，道：“不由得你说了算，此事暂且不提。我已经除掉了韩昭池，唐帝国的江山已经摇摇欲坠，周边各国都蠢蠢欲动，而我现在所领导的北方联军更是占据了一切有利条件。长安城里那位皇帝，已经沦为我的棋子，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在进行，大业将成。那么，我现在关心的是，你到底站在什么立场上？”
水边军或许早已猜到了一切，听到这番话竟笑了出来，道：“杀高彦，是你无情，我弃了你们。用阴谋致韩昭池死，是你无义，无情无义之徒，我为何要弃而重拾！”
六方蝉闻言大为恼火，怒喝一声，整个营内桌椅尽碎，道：“无情无义？好好好，好你个水边军，原来这十年你居于市井，就习得了这些口齿之能。时日方长，我不打算杀你了，我要把你变成废人，我要让你看着我这个无情无义之人如何居于这天下！”
说罢，举手一掌拍在水边军头顶，水边军一身修为就此完全被卸去，变味了一个普通人。
已然破镜，却被六方蝉直接卸去修为，毫无还手之力。
连耶重新回到营帐内，看着昏倒在地上的水边军，明白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低头叹息无言，上前扶起水边军，黯然出了营帐。
六方蝉看着连耶的背影，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