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月本就身世孤苦,上了山还受这等罪,缺一道人当下勃然大怒,将谢安吊在演武厅大院树上整整一天一夜,好不容易将其放下来又命他给恨月熬药,谢安从小犯事不少,被吊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忙不迭地跑去厨房煎药。
谢安没想到恨月那么倔,真的宁愿淋一夜的雨也不肯找他帮忙,心中虽然有气,但更多的是愧疚,煎起药也认真了,不多时便让沈灵给送过去了。
沈灵知道前夜师父又带回来一个弟子,心下颇多好奇,推门而入,便看到床上半坐半躺的恨月。
“你叫恨月是吧?快来把药吃了吧。”沈灵将药往桌上一放,给自己倒上一壶茶。过了半晌却没见恨月有反应,她转头一看,发现后者正冷冷看着她。
“哦,也对。听说你烧得很厉害,大概是没法起床了,看我这记性。”沈灵拍了拍脑袋,像个小大人似地端药走到恨月身前,靠着床就坐了下来,舀了一勺药轻轻吹了口气,药香就弥漫出来,她道:“来,张嘴。”
恨月皱了皱鼻子,脸上一片惨白,很是厌恶草药的味道。沈灵心下了然,劝道:“师妹,这药可能是苦了些,但是良药苦口啊,喝下去病很快就好了,你就能活蹦乱跳,到时候我们带你去抓蝉可好玩了。”恨月还是没反应,沈灵以为自己没说明白,又接着劝道:“这药可是师兄辛辛苦苦给你煎的,你可别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啊。”
大概是还记得前夜的仇,恨月眸子一下就冷了,淡淡道:“我不喝。”
“师兄已经知错了,那夜是他不对,他被吊了一天一夜,并且为此心怀愧疚,你也别往心里去了。”沈灵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
“呵呵。”恨月冷笑一声道:“活该!”
沈灵一下就火了,站起来戳着恨月鼻尖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怎样?”恨月一脸的淡然,并没有因为沈灵的生气有一点点的改变,道:“倒了吧。”
“倒就倒,你以为我不敢?!”沈灵在鸿山上被娇气惯了,而今低声下气来服侍一个人已是很不容易,更遑论这个人还不给她面子。她哪里受得了这等气,将药端起来往屋外一洒,湿透了阶梯,药香直往屋里钻。
沈灵不再多做停留,怒气冲冲就往屋外走去,末时恨月又道一句:“还有,我知道你今年八岁,我大你一岁,鸿山上辈分按年龄来分,还请你叫我一声师姐。”不温不火的音调传来,气得沈灵直跺脚。
沈灵端着空空的碗回到厨房,谢安见状以为恨月已经喝了药,随口问了一句:“可有效果?”
沈灵没好气道:“哪有那么快。”
“也是,以后我每日给她煎一碗药,都由你给她送过去吧,我怕她见了我生气。”谢安点点头嘱咐道。
沈灵就心头来气,心说她那样对你你还这么照顾她,但又意识道这可能是个报仇的机会,装作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次日沈灵端着药来到恨月的房间,张口便问:“倒掉是不?”说罢也不等恨月回答,抬手就将药倒了出去,心说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不喝的。
恨月对此冷冰冰的不抱一点反应。如此,整整拖了七日,她的病才好了,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本来就瘦的身子更显孱弱,搞的谢安以为自己的药出了问题。
从那以后,恨月正式跟着缺一道人开始学艺。不过缺一道人向来是做甩手掌柜,传授功法这事向来是由谢安这个大师兄来负责。谢安虽然害得很月大病一场,不过心想师父惩罚也惩罚了,煎药也煎了,在他的心里,已是和恨月扯平了。本来谢安是没打算再找恨月的茬,奈何恨月冷冰冰的性格实在是招人不喜,又加上沈灵从旁挑拨,矛盾一下激化。谢安连功法也懒得给她讲解,让她搁一旁看着自己学。
鸿门心法以拳法为引导,但最为关键的还是那心法。恨月模仿谢安拳法倒是靠肉眼能做到,但是心法这东西在体内运行,她确实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的。但恨月性子孤傲,要她低声下气去求谢安那也是断然没有可能的,于是就找了缺一道人,请其传授功法。
缺一道人一听这事二话不说便将谢安吊起来打一顿,谢安心说好你个恨月,竟敢告我状,对其更是讨厌,但摄于缺一道人威严,还是老老实实传授了恨月心法。
在往后一年的日子里,谢安与沈灵展开了长期的‘对月计划’,想尽一切办法来针对恨月。
自谢安八岁起,便负责起了鸿山上下所有人的伙食。初时做出来的饭菜简直不堪入口,好在那时候只有缺一道人和谢安两个人在山上,缺一道人忍着不吃,一天喝点茶也就过去了。但谢安就不同了,一顿不吃饿得慌,但是吃着自己做的东西却感觉像要死一样难受。谢安在厨艺上倒是很有天赋,勤加努力之下进步不小,成果斐然,到后来沈灵上山时谢安的厨艺已经很有几分火候。
鸿山上的饭菜都是一人一份分好了的,谢安便在这饭菜上动了手脚,给恨月那一份几乎全是素菜,不见荤腥,而且不是盐放多了便是辣椒放多了。吃得恨月有时眉毛蹙起,小脸纠成了一团,每当这时谢安都会有一种计谋得逞后的快感,并且乐而不疲。
在其练功时谢安二人也会从旁打扰,撞一下推一下是时有的事,或者在其身旁嬉闹,反正只要能打扰恨月,让其无法专注练功的事都被两人一一尝尽。
恨月心性高傲,自然不会拿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缺一道人,她心念坚定,只当这是一种考验,愈发的认真刻苦。不过在这一年里,她是吃足了苦头,心法上毫无进展不说,连身体也毫无发育,甚至还瘦了很多。
到了年末缺一道人检验三人学习成果之时,直看着恨月大摇其头,认为其懒惰不用功,谢安在一旁看着恨月抿紧的唇,绷着的小脸就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快感在心头升腾,当真是得意洋洋。
那日夜晚,谢安起床小解,顶着寒冷的空气就走了出去。在路过恨月小院时一眼瞥见院中立着的人影。谢安冷不伶仃吓了一跳,心说什么人半夜站在院子里发呆,凝神看去,那身影矮矮小小,穿着单薄的鹅黄色衣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除了恨月还会有谁?
她在干嘛?谢安偷偷摸摸进了院子,躲在院子里几棵高大的芭蕉树下张望,这一望之下,却再也转不过头了。
那是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清辉濯濯之下,恨月不经意转过头,就映出了两行清晰的泪渍,垂挂在她白的小脸上。那通红的眼眶真真实实就谢安的眼前,谢安没由来得觉得心里发堵,她在哭!
她也是会哭的?谢安一直被恨月冰冷的外表引导,以为她是个内心坚强的人,而眼前这一幕却也是谢安始料未及的。
恨月默默对着月光念叨了一句:我要坚强!那声音仿佛有几分负气,又有几分可爱。然后她擦干眼泪,认认真真开始在月光下演起拳来。谢安看着她瘦弱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一板一眼、一遍一遍地演练着鸿门拳法,心里堵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忙转身离开了清冷的小院。
次日中午。
厨房外的小石桌上,四个人环坐用餐。
恨月捧着碗面色有几分诡异,莫不是自己的那份饭菜被师兄给搞混了,把师父的饭菜摆在了自己的位置?只见菜里竟然有一块又一块色泽鲜嫩的碎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不知道师兄又在玩什么鬼把戏,她轻轻吃了一口,竟是莫名的好吃,让人不忍住口。恨月偷偷撇了一眼,却见谢安正一脸微笑看着她。他看她抬头,不由得问道:“怎么样?好吃吧?”
恨月埋下头没有理会他,倒是一旁的沈灵嘟起了嘴,心道师兄脑袋被驴踢了,怎地今日对这冰山这么好,看那碗里的肉似乎比自己和师兄碗里的还要多了。
看恨月吃得香甜,谢安也不在意沈灵怪异的目光,傻笑着扒拉着碗中的饭菜。
坐在上位的缺一道人也多看了谢安一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从那以后,谢安不知怎么的开始对这个后入门的师妹上心起来,破天荒的主动传授恨月练功诀窍技巧,伙食上也颇多照顾,虽然后者还是一脸冷漠的对着他,仿佛是谢安求着去教导自己一般。
沈灵对此分外不岔,连着发了几回脾气,间中也挑拨了几次,然而作用全无,不由得泄了气,也老老实实练起功来。
时光悠悠,转眼就过了七年。谢安已十八岁,穿着青色道袍,清秀的山水养育下,他长得模样清秀,闭着眼倒也有几分书生气。但是他一睁眼,那吊儿郎当的邪气便流露出来,让人觉得不正经。
昔日两个幼小的师妹也出落长大,沈灵虽然小恨月一岁,但却发育得好得多,身姿妙曼,肌肤皎皎白皙,双眼灵动而有神,像是在山涧溪水中洗过,似是天真无忧的精灵。
恨月除了个子长了些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仿佛岁月的妙手也不能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
这一日,谢安三人在缺一道人的禅房中打扫清洁,谢安与沈灵二人正嬉闹,谁料沈灵一不小心撞在了一盆花上。
只听“哗啦……”一声,那好看的瓷制花盆碎了一地,里面的花焉能保全,和着冻土零落成泥!
那是天山雪莲,以冻土培育,乃是缺一道人最要紧的花药,平日里几乎是守着寸步不离,只是今次要打扫房间才将屋子让了出来。
谢安与沈灵面面相觑之际,缺一道人已闻声从屋外快步走了进来。这一看之下差点没闭眼晕过去。谢安看着,只觉得缺一道人就差头上冒烟了,那脸色憋得紫青,怒声问道:“是谁?!”
沈灵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指恨月道:“是她。”
谢安下意识地也指了过去,道:“对,没错,是她……等等……”等他回过神来发现不对,却见缺一道人已经满面怒容的转身朝着恨月走去,然后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
这一下力道极大,恨月瘦弱的身子整个被抽飞,跌落在地上,脸颊肿得老高,口中不住地向外咳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