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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梦魇

洞庭岸上,忽然刮起狂风。柳逸眼中神光一闪,原本柔和飘动的柳树枝条竟如活了一般,瞬间延长,条条如蛇乱窜,密密麻麻刹那间铺天盖地涌向李秋白。

李秋白脸色一沉,一挥手,长袖如棉,幻化为墙,将缠绕的柳条通通阻挡在外,两者相抵,柳逸忙加力抵住,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得对方,交战的气劲肆意,洞庭水面为之鼓荡,隐隐露出了映月台的一角,那不起眼的裂痕,此刻已越来越大。

“伯父,斐辞,剑魔!你们怎么也进来了?”谢安目瞪口呆,但见三人担心的神情遍已明白三人恐怕是为了救自己而入阵的,他心下难免有几分愧疚。

沈青叹一口气道:“你不用愧疚,你师父于我有大恩,我岂能放任你身陷险境而不管不顾。更何况你若是出事了,灵儿怕是会伤心的。”

剑魔沉默不语,斐辞却扬着三叉戟走进,面色颇为不爽,道:“小子,那天我好心送你出海,你却暗算于我,导致冲霄岛生灵涂炭,这笔账该怎么算?!”

红色的雾气当中,忽然亮起了一点幽兰色光芒,那是三叉戟上镶嵌宝石所发出的。斐辞面色冷冷,他自幼被鲁班村一族养大,以至于后来放弃返回海族的机会甘心留在冲霄岛守岛,但从这一点便能看出鲁班村对于他的重要,然而这一切却因为谢安一个恶作剧……导致鲁班村被人屠村。

他的气势压迫得谢安几乎窒息,谢安不能动弹,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斐辞说得对,如果不是他将斐辞击晕,或许鲁班村那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都还好好的活着,如果有如果的话,或许很多事都不会发生,然而没有如果。

斐辞见他沉默不说话,胸中怒意汹涌起来,冰冷的三叉戟抵上了谢安的喉咙。

“你干什么?!”易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谢安死在眼前,他本以为斐辞只是愤怒,但眼下的情况来看,他分明已经动了杀意!

沈青拦住易,朝着他摇了摇头,易犹豫片刻,终究没有出手。

谢安忽然闭上眼,道:“你杀了我吧,是我害死了他们。”

斐辞的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长戟一滑,三叉戟化作一道蓝光滑落在地,戟间上滴落下一滴鲜血。

长戟割破了皮肉,在谢安的颈脖上留下一道血痕。谢安心头一松,但又有些失落,斐辞似乎在努力克制,涩声道:“你不能死,否则莫啼会难过。”

没想到,最后自己还是靠着鲁班村的一个遗孤才能活下来,谢安摇头苦笑,莫啼天真的样子在脑海中不期然掠过。

就在这个时候,四周时有时无的鬼哭声陡然凄厉起来,一旁的风清扬低声道:“来了!”

谢安一惊,奇道:“什么来了?!”

接着,他便见到血色雾气中出现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虚影,或手执锁链,或没有头颅,或自言自语,血色雾气中,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怨灵,全都目露凶光向着场中七人围拢过来,仿佛见到了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这些全是死在诛仙四剑下的亡魂,被困在剑阵当中不得超生,受尽折磨,戾气极重。”风清扬急促道。他的话音刚落,一个面色狰狞的女鬼便扑在了谢安的身上,她的身体通透如幽蓝色的花瓣,显得娇柔而脆弱,然而她冰凉的手却恶狠狠地掐住了谢安的喉咙,那一瞬间,谢安只觉得半边身子都被那寒意给浸透了,麻得没有知觉。

“咚!”随着一声空灵的声响,那女鬼如遭电击,惨叫着倒飞回血雾中。

风清柳拿着手中小鼓,蹙眉道:“不可让这些怨灵近身,否则轻则寒入骨髓,重则神智为之所噬,从此浑噩如走肉行尸!”

谢安咋舌,揉了揉麻木的脖子,心道怨灵真是太可怕了,自己不过被掐了片刻,却感觉血液都被冻结了一般。

血红雾气当中,不知道有多少怨灵向着七人围拢过来,他们这样新鲜的血肉,向来是最讨怨灵喜爱的。

“哼!区区怨灵也敢贪恋老夫的血肉!”易此刻终于展现出了他作为一代剑圣的真正实力,蝉翼剑如闪电,在空中划过无数锐利的折线,向着他扑过去的狰狞怨灵纷纷化作雨滴一般碎裂零落。另一边,剑魔流阳双手挥动一柄黑色巨剑斩下,刹那间一条直线上的怨灵顿时魂飞魄散,力道无穷。当今世上剑术独尊的两人始一出手便势不可挡。

然而两人虽然厉害,但怨灵却似乎无穷无尽一般前仆后继涌来,前一个尚未倒下,另一个便又扑了上来,看样子似乎毫不畏惧死亡一般。眼见两人落入重围当中,斐辞与沈青连忙参入战团当中。

沈青使一杆银白长枪,枪头红缨似血,凌厉杀伐气四溢,竟使得不少怨灵眼中露出畏惧之色,但那本能的畏惧仅仅片刻便被嗜血疯狂所取代,继而奋勇扑将上去,成为枪下亡魂。

斐辞更不用说,他此刻心中郁气难平,蓝色光芒接连闪过,怨灵大片大片的死去。

两人一入战场,易与流阳两人压力顿时一减,四人分作四方,挡住了无尽的怨灵。虽然场面凶险,但短时间内倒是不会有被攻破的危险。

场中四人放在江湖里都是宗师一级的人物,此刻的战斗精妙绝伦。谢安看得热血沸腾,不由得抽出奈何刀便欲上前帮忙。

“别过去。”风清扬一皱眉,拉住了他。

“什么?”谢安不解。

“这里有他们四人顶住便已足够,你真正要面对的,是它!”

你的对手,是它!

??谢安一愣,顺着风清扬目光看去,一个无比巨大的阴影,在雾气当中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足有三丈高的巨大肉球形状,浑身长满了触手,单从这影子看去,竟是一个恐怖的怪物。

??“上古年间,天灾不断,哀鸿遍野,戾气不绝,于是在这戾气当中衍生出一个邪恶的怪物,无形无影,入人梦中,化为幻影,杀人无数。被称之为‘魇’。你眼前的这一只,便是在诛仙戾气当中生出的魇!”

???那怪物的影子越来越近,终于从雾气中显现出来。无数的怨灵扭曲纠结在一起,好似一个怨灵组成的巨大肉球。那肉球上一张张人脸张张合合,嘶吼不休。而之前看见的那些触手都是怨灵们的手,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想要扑上来,但那怨灵中央处却似乎有什么将之拉扯,让其无法脱身,其状惨不忍睹。

??谢安一看便知道魇不好惹,就是换做易四人前来也不见得能讨好,而风清扬竟让他去对付这只恐怖的魇。

??“开什么玩笑,你觉得我是它的对手吗?”谢安咧嘴。

??风清扬还没说话,风清柳却杏眼一瞪:“你这胆小鬼,我和你一起去!”

??谢安翻了个白眼:“就你?那还不如我一个人去。”

??“你!……”风清柳闻言咬牙切齿。

??“去吧,我们当中,唯有你能对付得了它。”风清扬说道。

??“你搞错了吧,我一个先天都没到……”谢安正想说自己是这里功力最低的一个,却被风清扬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呛回了肚子里。

??“因为你是魔啊。身负魔形之人,怎么会惧怕这一只小小的魇?”风清扬用只有他三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谢安铮在原地,真气化形为魔,这是他最大的一个秘密。一个被世人知晓便会招来杀身之祸的秘密。此刻竟然被一个几乎从未见过的外族之人说了出来。

??这两个外族人为何要帮自己?为何对诛仙剑阵如此熟悉?为何知晓自己身负魔形?谢安心间泛起无数疑问,胸中波涛如涌。又念及在此施展真气化形被流阳等人发现可能带来的后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睁睁地魇就来到了他的眼前!

??风清扬面庞一闪而过忽然消失在他身边:“我要去寻找诛仙阵眼所在,你与魇的气息已被隐藏,所以不必顾及什么。关键时刻,柳儿会救你一命!”

??柳儿?

??谢安来不及细想什么,那魇的一只触手便悄无声息地穿过他的身体,那一瞬间,仿佛抓住了什么,像是攥出了他的灵魂。

??熟悉的冰凉,再次涌了上来……

??还是那一片葱翠竹林间,零散落叶,斑驳阳光。竹林中间是一张石桌,六岁的谢安趴在石桌上,瑟瑟发抖,眼中尽是恐惧:“师父,你要干什么?”

??缺一道人手持一柄精致的匕首,在火堆上翻转消毒。

??“身负魔形之人,毁天道,成魔道。为世人所不容,留下这道铭文,早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小安,你需得忍住一时苦楚,来日才能免除大祸。”

??割皮之痛……

??“不要!”年幼的谢安一挥手,打在缺一道人身上,他的一拳却似乎打中了一片空气,缺一道人对他笑笑,如虚影消散开去。

??这是我的梦魇吗?使人沉沦的梦魇。

??谢安捏紧了手,手心渗出了汗。他再次睁开眼,夜深,人静,乌云笼罩苍穹。前方的院子里,有柔和的昏黄的灯光。

??他忽然屏住了呼吸,这个场景,曾经无数次烙印在他的心间。那一个,被她拒绝的夜晚啊。

??他止步不前,即使许久不见的恨月可能就在院子里,正提笔而书,写着她那不为人知的一面,她的内心,像是那些美好的诗词,洋洋不羁。

??但他终究无法止步不前。

??恨月将谢安迎进屋里,合上了门。门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偶尔有闪电划过长空。凄冷的山头,风雨潇潇。

??这么晚你来我院子里做什么?

??我来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谢安忽地仰起头,不再躲避她的目光,斩钉截铁道:“我自然是来看你的!”

??恨月的脸上,忽然泛起红晕,难得有了小女儿家的羞意,低声问道:“你喜欢我吗?”

??谢安心头一跳,有些异样,知道她即将说出那句拒绝他的话。他却伸出手,一把将她柔弱的身躯拥入怀里:“是,我喜欢你的。”

??恨月伸出手,眼波如水,欲说还休,抱住他:“其实我也喜欢你的。”

??“因为这样,你深深刻在我的魂魄里,我太清楚你的模样,所以我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冒充你!”奈何刀的光芒一闪而过,恨月如烟散去。

??“哪怕是魇,也不行!”

??如果真的有机会重来一次,如果这不是一场梦,我一定不会再逃避。

??恨月,我一定会找到你!

??黑暗散开,刚才发生的事,不过一瞬。风清柳清楚的知道被梦魇缠住的后果,永世沉沦,醉生梦死。她拿起手上丧魂鼓楼,正要将谢安唤醒,谢安却已经睁开了眼。奈何刀蒸腾起熊熊白碧相间的气焰!

??一张扭曲的惨白巨脸显现在魇上,那巨脸惊疑一声:“这个小子,竟能从我的永恒梦魇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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