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月夜,檐顶,殒命
无生灵境,龙泽内。
一条在龙泽诸多大理石街道中,算不得太过宽阔的街道的尽头,有一座颇有些年头的古楼。
古楼无名,最底层那由两名稚嫩少年创办的佣兵小队,亦无名。
无名佣兵小队。很多次两名少年向这条街道的诸多商人,说起创办的这佣兵小队名称时,总会令得这些商人摇头失笑,然后眼中满含可笑之意的转身离去。
但每每这些商人不屑与可笑完,离开无名佣兵小队古楼后,这两名少年却并不显露出沮丧,反而是嘴角掀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们创办这佣兵小队,意图并不在于接任务赚钱,只是为了给自己多增加一个并不算太完美的掩饰,仅此而已。
年头久了,这条狭长不见首尾的街道上的商人,也就再无人前来询问,不管是关于这个佣兵小队的名称,亦或是其整体实力与价格。
因为他们都知道,无名佣兵小队的两名“佣兵”,实力都只有三品灵境以下罢了。
三品以下修为的佣兵,谁会用?除了古楼第二层那生意并不好,但铸剑质量极佳的铸剑坊,以及第三层那整日莺歌燕舞,人客川流的“莺歌楼”。
古楼长街尽头,便是无生宗宗内走出的一名大长老所建的“往天殿”,龙泽虽属于无生宗境内,但距离真正的无生宗宗门核心,还是极其遥远的。
因此,哪怕这里此刻正在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也是山高皇帝远,远远无法令得影响力,扩散到无生宗宗门之地。即便是龙泽之领地,也有很大一部分境域内,无法感知到这场惊天之战。
无生灵境太大了,致使即便只是无生宗较大的一个外域龙泽,也显得极为庞大,庞大到即便是一些“玄境”的高手,都并不敢说走遍了整个龙泽。
……
往天殿,无生宗大长老之一,太往天之居所。
往天殿富丽堂皇,磅礴壮阔,殿首飞檐勾星,仿佛与天穹相接。一头狰狞的狻猊伫立大殿最顶处,狻猊狰狞仰天,锋利无双的爪子与利齿,凝固在夜晚的冷空气里,泛出森冷与凄寒。
而正是在狻猊所立的往天殿最高处,十数道人影,分两边而列,两方人马的中央,便是那高大耸天的狻猊。
月夜,月正圆,皎洁微冷。
层层银霜自圆月中洒下,伏在高大狰狞的狻猊身上,伏在十数道身影上,覆盖住了整个往天殿,覆盖了整片龙泽。
飒然,檐顶上有刀光寒芒乍起,将剑拔弩张的压抑气氛,瞬间打破点燃。
“动手。”冷冷的两个字,自一名身着华贵长袍的中年人口中说出。
这名中年人,面容若刀刻斧凿一般坚毅,即便在他的脸上,可以明显的看出岁月沧桑,但若再看其一双眸子,脸庞上的一切岁月痕迹,便会瞬间消失无踪。
他之眸,无比璀璨明亮,充满着活力与精神气。
仿佛,他并非饱经沧桑的中年人,而是一名正值壮年的青年。
随着这名精神饱满到极致的中年人这两字脱口,檐顶上立即有人影掠动。
呼呼呼!
急促的风声,自中年人身后掠过,而后数道身影一跃之下,绕过狻猊神像,奔向了对面那仅有两道身影之地。
同一时间,呜呜的刀芒划破空气之声,响彻而起。
“师尊…”那两道人影,是一老一少。
老者头发花白,身着一袭布满密集纹络的绿袍,望着已然奔袭至身前咫尺的几道人影与几口寒刀,仿若未见的面无表情。
只是他身后的少年郎,并非恐惧,并非急迫,只是带着些询问意味地喊出了这两字。
“莫棋,此时你还胜不了这几人。”老者闻言,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淡笑。他有条不紊地挥了挥手,对少年说出这句话。
“可,以师尊的地位,对付这几只小鱼虾,岂不跌了身份?”名为“莫棋”的少年郎,即便心知并非扑来的这几人之对手,眼中却也没有丝毫的慌乱与压迫,只是这般为师尊担忧道。
“无妨。”老者再次摆了摆手,显得随意若平常吃饭喝水,再道,“天蚕宫弟子尽数陨落,而我这宫主也只剩你这唯一爱徒,早已没了什么身份。”
“既然没了身份,何来跌了身份一说?”老者面容有些复杂地一笑,而后微垂的头颅陡然一抬,眸中悍然迸射出两道绿芒。
他闪电般伸出右手,绿袍衣袖上无数道纹络纵横交织,在此刻化为了实质绿色丝线,宛若蚕丝冲前方激射而出。
无数绿色蚕丝铺天盖地地自衣袖上激射而出,瞬间在前方交织成一张网。绿网罩下,而后蛮横地一兜一缚之下,那数名扑来的强大灵者,瞬间被垄入网中,而后无数血肉尸骨,从绿网口子里迸溅而出。
血肉碎骨漫天涌射,场面血腥之同时,还在此地骤然掀起了一股浓郁的腥味。
绿网直接将数名强大灵者,给瞬间碾杀成骨渣后,直接当空一晃,开始纷纷解体为一条条绿色丝线,嗤嗤激射回老者袖口上,重新交织成衣袍之纹路。
这一番出手击杀,迅疾若闪电,只在一瞬间。
这一瞬间过后,对面那名中年的身后,仅仅还只剩下一名随从了。
不过,以那名中年人的眼力,他或许早已预见了此刻这番情景,但他,还是平静地吩咐了让几人动手。而眼望屠杀,他无悲无喜,仿佛在看一场戏。
只是他背后那名强大的随从,在几名强者死去过后,脸上露出了强烈的杀意。
“你想去杀他?”中年人平淡地转过头,望着身后的唯一一名随从。
“想。”那名修为已经臻至四品玄境中阶的灵者,狠狠地点了点头。他很清楚对面老者的身份与修为,可他心中就是有一股杀意弥漫止不住,全身都被这股疯狂的寻死念头,给逼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请命护法,给属下这个机会。”随从狠狠地咬着牙,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令其变得平静。
“你去吧。”那被随从称为“命护法”的中年,见此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言道。
在对面,老者见到此番场景,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地淡淡一笑,倒是其身旁的少年莫棋,在此刻轻声嘀咕道,“太往天麾下三大护法之一的断命,五品地境上阶,修行的一套灵术是颇有名头的“殒命决”…”
“殒命决,修行到深层次后便会在脑子里诞生出命魔,不得见血,一见血,命魔便会发狂,从而使得灵者本人,也化作魔,不死不休…”
对面那四品灵者征得断命应允,脸庞上狰狞一笑后,自腰间抽出一条细长软剑。软剑一震,剑刃前五寸处,再有一片薄刃瞬间弹出。
“天蚕老人,在下往生宗内门弟子“应千卫”,奉命索你性命!”随从弹出软剑,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光,射向了老者与少年。
“师尊,这人交给我。”莫棋见应千卫杀来,蠢蠢欲动,欲要一试手脚。
“不必了,莫棋今夜你之任务,便是紧跟在师尊身后,其余任何事,你都不要插手,一切,交给师尊来做。”天蚕老人望着少年,瞳孔深处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色一闪而过。
“或许,今夜也是师尊能够为你遮风挡雨的最后一夜了。”
这句话,天蚕老人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在说完前一句话后,他右臂上的那些纹络,又已然如先前那般无二地激射飞出,化作了一张网,带起了无数血肉。
“你,还需要来送死么?”天蚕老人轻易灭杀了最后一名随从,终于是将视线投射到了断命身上,对着他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
“送死?!即便你很强,可我断命也不弱!”断命那充满着生命力的眸子里,燃烧其被天蚕老人小觑的愤怒之火。
“你,很弱。和这些化作碎骨的灵者相比,并无任何区别。”天蚕老人很认真地说出了这句话。
天蚕老人真诚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却将断命气得不轻,他咬牙切齿,脸庞噌地一下变得猩红,一条条清晰的血纹,出现在其脸上。
那一条条血纹,仿佛是一根根属于他自己的血管,又仿佛是体内灵术激发的现象。
但随着他脸庞上这一道道血纹出现,他浑身的灵力,也是在此刻尽数地被激发,整个身躯里面,显得狂暴无比。
“天蚕老人,小觑我的所有灵者,都已然尽数陨落了!”
“殒命决,死亡剑气!”
断命无疑陷入了最狂暴、最愤怒的状态。他反手闪电般自背后抽出一柄宽剑,双手握住剑柄,脚掌在狠踏檐顶瓦片的同时,整个身子就瞬间跃上高空,而后向下猛地一斩——
轰!
一道宽阔厚实的剑气,自宽剑中悍然迸射而出。剑气凝实,若真正死亡之剑般,嗖然从高空劈落下,来到了天蚕老人的头顶,而后向下坠落。
这一剑炽盛,带着断命的所有灵力与怒火。
剑气落下,天蚕老人周身半丈内的檐顶瓦片,尽皆在这刹那间化为粉尘地爆碎开去。而此同时,这些瓦片所化的灰尘粉末,呈淡淡圆弧形自四周掠起散开,转而化为无形。
……
于此同时,在往天殿的后方,那一座老旧古楼的第三层最顶端,两名少年淡淡的看着平行视线中的一切。
他们脸上无太多因此战的震撼带来的表情,有的只是平常说话聊天时的随意,仿佛,两名少年已然见惯了这样的大场面。
二人手中,各提着一个灰色的酒囊。
“秦夜,这断命好歹也是太往天手下的护法,怎么这点自知之名都不曾具备?他莫非看不出天蚕老人的修为?”
一名白衣少年,望着身旁黑衣少年,狐疑地问出了声。
“这是殒命决所带来的弊端。一旦见血,殒命决中诞生的命魔,便会侵蚀人的一切神智,令得他们只知杀戮,不顾其它。”
“即便,对方的境界比自己高出几品。”
黑衣少年秦夜,随意一笑地对着白衣少年说道。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黑衣秦夜,长着一头极端显眼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