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东这样说，沈默只好再次坐下，拂袖而去，只能证明自已心虚。“是吗？何以见得？”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很好。我和你一样，对自已的判断力也是很自信的。”陈旭东收起脸上的笑容，浮起了一丝在东方傲风的脸上常有的冷戾，幽深的鹰眸里，一缕嘲讽在闪烁：“我喜欢用数字表达我要表述的内容。今天一共要跟你说两件事情。现在先说第一件吧，广告牌上出现荧光粉一事。”
沈默也不说话，心里有些乱，表面上却很镇静，微笑地看着陈旭东。他要看看，陈旭东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
“沈默，你在大学学得是计算机专业的吧？而且曾在本市的一家软件公司供职？”
“是，学这个专业有错了？”沈默冷笑道，
陈旭东并不受沈默情绪的影响，依旧冷静地往下说：“在我之前，东方傲风已让人将广告牌送去相关的质检部门检查过了，发现喷绘的颜料中掺有大量的荧光粉。质检部门是有资质的权威部门，他们出具的报告应该是可信的。而供货商提供的颜面各种成份的清单上标得很清楚，荧光粉的成分在标准值以内。奇怪的是，使用剩下的颜料里也没有发现大量的荧光粉。
那么，这广告牌上多余出来的荧光粉又是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弄上去的呢？排除了技术人员的人为因素，也排除了颜料的质量问题，剩下的，就是调配颜料的配方了。
搞美术和广告设计的人都知道，世面上的那七种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这是最基本的色彩，可以通过这七种的相互搭配而调成几十种颜色。这就要引出一个问题了，就是调制颜色的配方。
我很敏锐地感到，这问题很可能出在配方上。前几天，我在东方傲方专用的电脑里调出那几天使用的配方单子，经技术人员细细对照，让我无法相信的是，这单子上的配方，上面所列的化学方程式根本没错。
真是怪透了。
我陈旭东也算是见过一些稀奇古怪的大案的，自以为有些见识，可却被这么个看似简单的事给难住了。
回到家，我就坐在电脑前再次比对配方成分，比对了一晚上也没发现有任何细小的破绽。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亮，对呀，会不会有人通过先进的电脑技术将配方私自改了，等技术员们使用完配方后再改回来，”
说到这里，陈旭东特地看了一眼沈默，他发现沈默的脸色变得有些惨白，额间沁出细细的汗珠子。
陈旭东的心里更有数了，继续往下说：“其实，这种手段已不算新鲜，国内国外都有报道。具体操作很简单，就是将一个木马发到东方傲风的电脑上，然后通过远程控制进入他的电脑修改配方，完事后又改回原样，删掉木马，人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你想要做的事情。沈默，你说我分析的对吗？”
“律师的口才一流，编故事的水平也是一流的，我沈默好生敬佩。”沈默并不生气，也不激动，缓缓地说：“就算有人在他的电脑里做了手脚，你凭什么认定是我沈默干的呢？”
嗬嗬，陈旭东笑了，得意地笑了：“沈默，别看你是计算机方面的专家，可是，你却留下一个漏洞，想知道是什么吗？”
沈默不置可否。
“配方可以改回原样，木马可以删掉，可是，你在电脑里留下的痕迹却删不掉……哈哈，还要我继续再说下去吗？”陈旭东用手指醮了醮杯中的水，在桌上写下这样几个字：电脑数据恢复软件。
沈默差点要晕倒了！自已真是太大意了，竟会犯这么弱智的错误！
“数据一恢复，后面的事情就很容易解开了，我发现你是在给东方傲风发送一份公司电脑使用情况调查报告时将木马种下的。沈默，你很聪明，可在处理这件事情上却不怎么样，你怎么能使用公司的电脑呢？一查IP地址不是什么也知道了吗？沈默，你说呢？”
硬盘上留下的证据是无法辩驳的，沈默不是那种会胡缠蛮缠的主。
他低头喝起茶来，捧着茶杯的手心，汗津津的。
“现在，我来说说第二件怪事，也就是合同文本会自动改变日期的事情。其实，第二件怪事远比第一件难操作，因为这事你一个人是干不了的。”
“陈律师的意思，有同案犯？”沈默推了推滑至鼻端的眼镜，眼里流过一丝嘲笑的意味。
“我是律师，重证据，没有证据就不会随便下断语，请注意，我没有说同案犯这三个字，”陈旭东满脸写着在法庭上才有的严谨与肃穆：“我只能说，你在东方傲风签合同的前一天，也曾到帮辉公司去过。因为，我在他们公司的监探录像中看到你的身影。”
监探录像是不能造假的，沈默也无法否认。但他不愿就这样任由着陈旭东牵着鼻子走，有些无力地笑道：“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吗？东方广告公司与许多的大小公司都有业务往来，既然有业务往来，必然就有人员来往。”
“没错。可是，据我了解，你跟帮辉公司的企划部陆总监的儿子很熟吧？”陈旭东望着沈默，笑吟吟地点破。
沈默心一沉，这陈旭东果然不愧是名律师，连这个细节都调查清楚。“对，我们是高中同学。”
“沈默，我很欣赏你这一点，知道什么需要承认，什么可以否认。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累。”
“多谢大律师的夸奖。”沈默笑了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好听话的背后，必有难听的东西。这是人之常情，也是自以为聪明人常使用的手段。
果然，陈旭东话锋一转，说：“我还是先说说合同文本上的日期吧。也许是职业的缘故吧，当那本会变日期的文本放到我的面前时，我就觉得上面的那一行日期有点不一样。我知道，为了慎重起见，现在合同上，许多重要的日期都改用手工签写，以防出现人为修改的因素。我反复比对，也反复让当时写这行日期的焦秘书写那一行日期，很快，我发现了问题的所在，那就是，年月日之间的空格不均匀，“日”之前的空格明显比“年”及“月”之前的空格要宽，宽出一个字的空格。看到这里，尤其是在公司档案里查到那份合同的原件，那上面明明是标着要到六月十六日是交清样的日期，为什么在正式的合同文本上是六月六日呢？我马上想明白了，这是有人将十六日中的那个十字给擦掉了。什么东西能将灰碳素笔的字迹给擦掉，而且一点痕迹都没有？
不明白的事情，问百度大婶！这句在社会上流传很广的话，对我同样有启示。很快，我从电脑上查到，现在市面上出现了一种叫字迹定期消失钢笔，使用的是美国进口的隐形墨水，它的奇特之处是，不管它写在什么材质的东西上，过一段时间那上面的字迹都会消失，会消失得无影无迹。
沈默，假如你不反对的话，我很想当着你的面演示和复制一下当时的情景，”
陈旭东说着，看了一眼沈默，随手从包里取出两支笔来和几张白纸来。仿佛，这个包是圣诞老人的袋子，能无穷无尽地摇出东西来。
沈默不表态，心里却在想，这个陈旭东果然是了不得的人，难怪被大家吹得跟神人一般。原来，他确有不凡之处。
陈旭东也不管沈默是如何想的，自顾在纸上写下了贰零零九年六月十六日。然后，又拿起另外一支笔，在阿拉伯数字上依着笔画再写一遍。很奇怪，他的笔，跳过“十”那个数字。
写罢，陈旭东从桌上拣起一片茶叶，在茶杯里醮了醮，轻轻地在“十”的那个十字上面扫了扫，然后，举起纸张吹干它。
“好了，沈默，你现在再看看，”陈旭东将纸张举到沈默的面前，笑道：“怎么样，跟当时的情景没多大出入吧？”
沈默看时，那上面的日期已经变成了贰零零九年六月六日。
沈默无语了，当时的情景顿时纷纷乱乱地涌到脑海中。
那天下午，东方傲风的另一个男秘书小焦给沈默打电话，说东方傲风的电脑突然坏了，公司的三个电脑维修人员恰好都不在，焦秘书听说沈默是电脑的行家，所以想请沈默帮一下忙。
沈默从来都是个热心肠的人，再加上他在公司基本没什么具体的事情，东方傲风又不在公司，所以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到了那，沈默三下五除二地发现了问题所在，很稔熟地将问题解决了。
焦秘书很感激，请沈默坐下喝杯茶，在闲聊之间，得知公司明天要和帮辉公司签订一个合同。
帮辉公司？好熟悉的名字。沈默细细一想，对了，高中同学陆航的爸爸不就是帮辉公司的企划总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