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门规规定,背弃师门者,必须由掌门亲自废除所学武功、剔除仙骨,方可逐出师门。
我原本是想若能够见上三师伯或者掌门一面,还有申辩的机会,不至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赶出蓬莱。可师父她到底还是老谋深算的,一听我说要请求按照蓬莱门规处置,脸色立即大变。
“未废你武功已是天大的恩赐,你还妄图接近师兄,是好让你加害于他么?别做梦了!”
鹅黄色的绣鞋抬起,抵在我肩上,只是微微一用力,已将我踹开。
“你再不走,休怪我剑下无情。”黄裳举剑呵到。我不及躲闪,那剑尖便在我眼下一划,只觉脸颊上刺痛难堪。
“师父,我是冤枉的,你为什么不信我!”我伏在地上痛哭:“我要见三师伯,他是最清楚我不过的了,我要见三师伯!”
师父“嘿嘿”冷笑,转身过来。她往常对我笑的时候,眉毛弯弯,让人倍感亲切,可她现在对我笑,却是皮笑肉不笑,格外疏远冷漠。
“事到如今你仍搞不清楚状况,真是可怜。”她啧啧几声,负手而去。她扭身的瞬间,嘴角的笑容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细碎蠕嘴间,只听得一句“竟让我来做这坏人”。
我听得她这半句残言,心中隐隐一震,疑惑丛生,而这疑惑却又是道不清、说不明的,只好似一团棉花般,紊乱地堵在脑海里。
我越想越怕,只是莫名的怕,是一种无可名状的忧惧。只怕琢磨透了她的话,自己便陷入一个绝望的境地。
胸口仍是剧烈地疼痛着,眼泪淌下来的时候濡了伤口,脸上也是刺痛无比。我以为我睁着眼睛,盼望着三师伯能够出现,可等着半晌的时间,我依旧还是一个人倒在牌楼之外。
云气从我身旁渐渐聚拢,我如今却连拈云的力气都没有了。若是还有精力,我便想还能飞去无情峰找掌门说个清楚。想到这里,不由得悲从中来,胸口猛地一热,一口鲜血喷出来,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耳旁传来对话。这之中却有一种声音是我格外熟悉的,又因是在我耳边,便听得十分清楚。
“我要走便走,几时容得你们插手!”
“你走可以,玲珑不能跟你走。”
这声音……
我微微睁开眼。黑色长袍之上,一轮白皙的侧脸。那是我这些日子来日日夜夜都见到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轮廓。
“姑娘醒了。”轸宿搭过我的手,三指探脉:“血气恢复了些。”
他说着掏出半枚麒麟果:“姑娘快快将这半枚果子吃了吧。这样你体内的寒毒和剑伤立刻便好。”
我望了他一眼,他身后不仅站了张宿,就连柳宿、危宿、虚宿、女宿、心宿、房宿、室宿、参宿,一共十位星宿,气势腾腾。
“对,吃了。”一刹低下头冲我扬眉一笑。
我心中虽是大为感动,却也记得麒麟果月诞三枚。那晚一刹说过,其中一颗是要分给寒毒未愈的人,另外两颗我带了回来。那这剩下的半颗……
“我、我不能吃。我吃了,其他的人怎么办。”
“就是再等上一个月的时间就好,姐姐你不用担心的。”张宿巴巴望着我,目光清澈诚恳。其他人也纷纷上来劝我,我心中又是感伤又是激动,伤师父她如此待我,竟不如我才结实的、这些被他们称为魔道的朋友。
说来也神奇。这麒麟果入肚之后,只觉腹中温暖如春,绵绵生出一股气流,随经脉流走全身。我原本早已奄奄一息,服下之后登时浑身精力充沛。我低头按压胸口上的剑伤,痛感全无,只有衣襟上还剩一个血迹干掉的口子。
大伙见我顷刻间恢复了活力,生龙活虎般,不由得舒心一笑。
女宿上前喊道:“蓬莱既然要将姑娘逐出师门,她何去何从自是与你等无干!”
女宿说罢,我这才留意到他们之外的一群蓬莱弟子。赤黄蓝紫,身着四色衣裳的弟子将方丈的人团团围在一起,举剑自备,却又不敢如何靠近,只在众人几丈之外围了一个人圈。
掌门立琉璃栈道之前。他一袭白衣,是日常穿着的那套衣裳,如玉树一枝立在栈道之上,脚下云层涌动,似是将他托举在半空中。他目光如炬,面上气色很好,同我临走时的状态是不一样的。想必是服下了麒麟果,才恢复得这样好。
我欣喜之际唤了声“师伯”。他朝我点了点头,唇角浮起一缕笑。虽是转瞬即逝,可我也瞧得出来,那是善意的笑容,是理解的笑容。
我心中一动,眼泪怔怔地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