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到我背上来，快点！”
苗华先行了几步，在石阶上半蹲下去。他回头看向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女孩最多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身藏蓝麻衫，苍白的小脸上挂着两只漆黑的大眼睛，却不怎地有神，像是患了失心之类的病症。
山间的小路，长年受雨水滋润，石阶都长满了青苔。他一面担心路滑，摔了她，一面担心她逃得过慢，被坏人追上。
无奈这个叫做小五的女孩看上去并不着急。苗华知自己心急，反而忘了她向来如此，只得起身，返回去几步，驮她上背。
小五双手交替搭载他的胸前，脑袋伏在他颈边。
“华哥哥，我们为什么要下山？”
苗华心里一酸:“因为有坏人。”
“坏人？什么是坏人？”小五不懂，想考了片刻，又问他：“是花花那样的么？”
苗华苦笑。花花是村口那家麻绳铺的闺女，以前常伙同几个小孩儿骂小五是野种。好在小五自小就被爷爷封住了七情六欲，并不懂得发怒。除了被骂时，依稀明白“野种”不是夸奖人的话之外，也没有什么糟糕的影响。
这样的情况，于小五而言或许是好的，可于他而言，无人感知他的怨恨，憋屈和愤懑充斥心间无法排解，这才是最痛苦的。
何况他曾向爷爷保证过，这一生，要保小五平安无恙。
“就是花花那样的。”苗华紧咬下唇，回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小五笑了起来:“那也没什么要紧的，花花后来不是跟我做了好朋友了么？那些坏人，只要我不恨他们，他们也会像花花那样跟我做好朋友的吧？对了，我今日里都没见着花花，她又上山去了吗？”
苗华怔了一怔，埋下头，盯着脚下的石阶，步伐越跑越快。
小五不知就里，继续说到：“花花说，花源里的桃花开了，她随她爹娘上山种麻，回头会给我带一枝过来的。我们现在下山了，万一她没找着我，那怎么好啊。”
“小五，别说了。”双脚渐渐行得缓慢了，如同系了一条枷锁。他抬头望了一眼，大山里的丛林，枝叶繁茂，挡住了头顶的天空。那是绿色的屏障，保他平安，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
“因为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为什么？”
“因为她们已经死了！”
他逃走的时候特意留意了麻绳铺，本想多救一个人，可半掩的屋门后，桃红色的身躯安静地躺在地上。
死。
小五琢磨这个字，脸色有些难看。她见过村子里的人送葬时哭天抢地的悲痛，尽管她体会不了死者的恐惧，也体会不了死者家人的悲伤，但她明白，死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她顺着苗华逐渐无力的臂膀滑下背来。苗华的手冰冷，手背上还沾了泪，是他趁她不备时抹的。她握住他的手，她的手烫而不潮，将他手背上的泪水都捂干了。
“华哥哥，对不起。小五体会不了你的感受。”她低下头，紧握他的手说道：“可爷爷说过，死亡只是长久的离别，终有一日，有缘的人会再度相遇。我相信有缘的话，我还会遇见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