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听完身子顿了顿,低头想了想,抬头看了一眼杨冬青,看了看不远处的灵堂,又看了看在场众人,轻轻拍了拍杨冬青的肩膀:“这个事你拿主意吧,我老了,老喽。。”说着颤颤巍巍地自己自向后堂走去。两名小喽啰紧忙上前扶住老寨主,掺了他缓步走出饭堂。临出门,老爷子轻飘飘得丢下句话:“只要你能打得动他们,老汉不拦着,也当我为国家出点力。”
柴拯国一听,连忙鞠了一躬:“老寨主慢走,保重身体。”
堂上一时鸦雀无声,人们都坐在席位上想着心事,闷头吃喝着,只能听到松油火把燃烧的哔哔声,杯筷的碰击声以及传菜的脚步声。
“柴团长已经表明来意了,大当家的也发了话,弟兄们都怎么看。”杨冬青往嘴里丢了颗花生仁,紧盯着眼前的酒杯说了句。
一个高大壮实的白脸大汉猛然占了起来,瓮声瓮气地说道:“这个仇俺们飞龙寨自己会报,用不着跟你们一道。军队里那些烂事在场的有几个没经过。跟着你们?当官的哪个不是见钱眼开,把咱们当兵当人看。二当家的,别的不说,就说打宜昌,咱们一个营的弟兄死守阵地两天一夜,没吃没喝,弹尽粮绝。兄弟们说过个不字没?小鬼子上来照样和他玩命。可上面那些王八蛋一个援兵不派,一粒枪弹不送不说,撤退时候连个屁也不放一个,就活活吧咱们扔下的一百多弟兄扔在阵地上了。好容易你带着弟兄们九死一生撤了下,有福咽不下这口气找当官的理论,那帮王八蛋就污蔑有福是共产党要枪毙。你找他们求情,还把你也抓了起来,说是:擅离职守,丢了阵地也要枪毙。不是湖北佬带了几个兄弟劫了牢房,只怕咱们兄弟就阴阳两隔了。跟着他们,只怕到时候死了都不知道咋死的。”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旁边一个黑脸的小个子操着一口四川官话阴阳怪气的说道:“是嘛。别的不说,就看这位官长的名号就知道,啥子叫预备团。旁人不晓嘚老子还能不晓得唆?当官的为了吃空饷,正规的连队都不满额,立个牌子预备到起,吃的比猪娃还烂,武器比老子还差,打仗全是弟兄伙往上顶,死了残了理都不理,有了功劳全是他们的。这么个烂摊子还想老子们跟他们干,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听了这两个人的话,在坐的山匪大多咬头接耳点头称是。有几个还站起来端着酒碗敬酒,夸赞两个人说得好,还有几个骂骂咧咧的跟着起哄,说来说去,意思就是不下山。
张振清听了按耐不住心头的火气,跳起来一指那个四川口音的家伙大声骂道:“孙子,你也算是个男人嘛?在场这么多兄弟,哪一个不是刀头舔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谁敢说自己没有兄弟给挡过子弹?谁敢说没有兄弟替你挨过枪子刺刀?咱们能活下来,哪个不是托了死难兄弟得福,才能站在这里,你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团长,你别拉我,我张振清今天就把这一百来斤豁这了,不弄死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我‘张’字倒着写。”
柴拯国使劲拽着眼看就要暴走的张振清用力把他按在座位上,充满威严地喊了句:“振清,你给我坐下。把劲留着杀鬼子,冲自己弟兄舞刀弄枪算什么本事!”说完转过身来端起酒杯来到白脸壮汉的面前敬了杯酒:“请教这位兄弟,敢问高姓大名?”
白脸大汉没想到柴拯国能来敬酒,有些慌乱,又不清楚柴拯国什么意思,只好站起来举起酒杯回敬:“不敢当,兄弟姓高,大伙都叫我高大炮。”
柴拯国敬了酒,就近抓起桌上的酒壶添满,又来到四川人面前:“这位兄弟,听你口音好像四川人。刚才振清兄弟不知就里,言语莽撞了些,柴某特来陪个不是,还请这位兄弟莫怪,不知怎么称呼?”
四川人俨然被张振清骂的有些气急败坏,但又伸手不打笑脸客,只是坐在座位上哼了句:“酒就免了,我姓胡,胡乐。”说完把头扭在一边不言语了。
柴拯国不以为然踱到大堂中央高声道:“刚才两位兄弟说的都是实情,柴某也不想给脸上涂金。可大家想想,抗战4年了,几百万将士英勇捐躯,百十位将军血洒沙场,在座诸位不少也都曾为国效力流血流汗。结果怎样,咱们一退再退,从南京退到武汉,从武汉退到这西南边陲,再退咱们还能去哪?就连咱们玉龙山现在都不是个安静所在,挨了鬼子飞机的轰炸,咱们还能去哪?啥地方还是咱们歇歇脚喘口气的安生地方?”
听了这话,堂上诸人莫不点头称是,不少人低着头想着心事,四川人红了眼圈狠狠地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用力的墩在桌子上一声不吭。高大炮憋红了脸,想说什么可就是说不出来,一拳擂在了饭桌上,震翻了不少酒杯饭碗。。杨冬青恶狠狠地吞下一杯酒,眼镜死盯着面前的酒杯沉声问道:“那依柴团长怎么办!让这些没被鬼子打死炸死的弟兄跟着你去送死?让这些没被军队枪毙整死的弟兄跟着你回去送死?不把这些幸存下来的弟兄一个个送上死路,你不算完,你安的什么心!你的良心让狗吃了!”说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两眼怒视着柴拯国,眼里的火焰仿佛要把柴拯国点燃。
柴拯国听了哑然而笑,指着杨冬青和在座的一众山匪反问道:“二当家的意思,坐在这里看着小鬼子烧杀淫掠无动于衷就是保全弟兄们了?坐在这里等着挨小鬼子炮弹、飞机的轰炸就是保全弟兄们了?坐在这里等着小鬼子占了咱们国家大好河山,攻打咱们山寨,血洗飞龙寨就是保全弟兄们的小命了?”说罢哈哈大笑。
马有福听了又气又急,恨自己不该把人领上山来让山寨的弟兄被人指着鼻子骂,抢上前立在柴拯国面前喝到:“你笑什么笑,有啥好笑的!”
柴拯国一边笑一边指着在座的山匪道:“我笑你们都是井底的蛤蟆,一个个只顾着眼前的安逸。你们也不想想,当官的可以不管国破家亡只管搜刮老百姓的血汗,可咱们当兵是为了啥,是为他们才卖命的吗?咱们流血玩命,提着大刀步枪跟小日本的飞机大炮干,为的是啥,不就是为了早点打回老家去,让无辜的乡亲们免遭小鬼子的毒手?”
说完一个箭步跳上凳子面对众人抱拳行了个礼:“弟兄们,我柴拯国没打过仗,不想手下这些兄弟白白跟着我丢了性命,我死不瞑目那!来咱们飞龙寨不为别的,我就是想请在座诸位能跟我下山好好带带这些兄弟,让他们尽量活下去。谁家里没有父母妻小,谁家里不盼着早日团圆,可小鬼子不让啊。不把小鬼子赶出去,咱们谁也回不了家,过不上安生日子。大道理我不想讲,我就是想告诉大伙,咱们不为别人,就是为咱们自己也得扛这个枪,卖这个命!言已至此,还请二当家的和各位弟兄三思。多谢山寨的酒宴,柴某和手下这些兄弟静候回音!”
跳下椅子,柴拯国带着同行的士兵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