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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为着心中的情思,不觉红了脸。轻轻掩住嘴,怯怯的呸了一声,姑娘家家的怎么竟然无端想到了这里?“姑娘,姑娘!”春纤儿和雪雁相伴这走来,便听着雪雁高兴的大声喊着。

“作甚么跟慌脚鸡似的!”紫鹃微嗔道:“还不快说!”

雪雁嘻嘻一笑,也不理紫鹃的架势。只向黛玉微微一俯身,上前笑道:“姑娘敢是忘了,荣国府里老太太曾经说的要三姑娘来咱们家当家的事儿?”

黛玉不禁蹙起眉来,虽则迁居的事儿不用她操劳,可是那段时日为着眼睛忧心,竟是当真忘了这茬事儿,怎么今日雪雁翻起这帐来了。不禁笑道:“雪雁小姑奶奶,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这事儿了,莫不是有人找你的晦气?”

雪雁脸一红,从前荣国府里雪雁一直默默无闻,自是有许多人敢欺负她的。只不过,她雪雁好歹是跟着姑娘长大的人,如何会那般的小家子气!不禁撅起嘴来,不悦道:“姑娘又要打趣雪雁么!如今可不是雪雁要找别人的晦气,是那三姑娘上咱们家来了!”

自从黛玉搬进了公主府,那内务府在供应鲜花摆设等时,便都依着皇上的旨意,先捡着公主府的人来挑。黛玉虽是简朴,然而究竟不是事事亲躬的,于是乎这公主府给水溶领着那些人收拾的甚是辉煌。这般时候,天气越来越清爽,仍是满园菊香。黛玉低头不语,半晌才淡淡道:“三妹妹在哪儿,快去迎了她来!”

说着,便是起身。黛玉有意的扶住了紫鹃,前面摇摇摆摆的走着。前厅,探春想是等的有些急,竟是沉不住气的来回走动着。

翩翩之态本就如仙子临尘,更有这样一袭舒身的纱衣,袅袅娜娜的甚是好看。探春一瞬间也是失神,快走几步拉住了黛玉,左右摇着笑道:”林姐姐,多日不见,姐姐竟是美如天仙呢!”

她身后的司棋,更是满面红光的看着黛玉,恨不得把这样仙子一般的姑娘刻到心里去。说来这期间黛玉也曾回过荣国府,却如何竟有这般美丽了。那模样儿,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无异的。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款款走来,翩然若仙。

黛玉原本便是期望着探春能够如此的,自是更加开心。高兴的拉过探春,看向先前在此招呼探春的青叶,沉声道:“青叶姐姐,三姑娘来了,如何也不看座?”

那青叶并不辩解,便听探春道:“姐姐莫错怪了这位姐姐,实在是探春等到有些心焦,所以才……”

黛玉嫣然一笑,这才想起探春果然是等了一会子的,不免不好意思的低头。羞涩之情,溢于言表,那探春却心下高兴,不想林黛玉竟还是这般幼稚!不过是由衷的赞了她好看而已,就这般把自己小瞧了。心中冷笑不止,面上亦笑意盈盈。

“都怪我,方才在园中一时兴起胡诌了几句,害的她们没敢立时通报了。”黛玉如是说,探春却十分不快,那句期盼的“日后来了,不必通报,直接进去便好”并没从林黛玉口中说出来,从前碧纱窗时,姊妹们可是来去自由的。如今,攀上了高枝,便当自己变作了凤凰么?公主?鬼才信那劳什子公主,难保不是她与皇上苟且掩人耳目的举动!元姐姐宫中位居贵妃之位,自己的亲表妹却是皇上钦封的公主,明摆着篡了辈分的!

然而,这话究竟是不能等大雅之堂的。探春,胸有大志,自然明白如此身份的黛玉是不可得罪的,若非如此,她又怎敢接下这来公主府管家的差事!稍一思索,便眉角含笑,“不知姐姐可做了什么诗?”

紫鹃小心翼翼的从袖中掏出一枚娟帕,上面隽秀的小楷工工整整书写着几行灵秀的小字:菊梦—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落款却是潇湘妃子。

探春笑道:“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这意境凄凉之中却全是美好,真真的蕙质兰心。只是探春不明白为何落的是潇湘妃子?”私心里,却是将那潇湘妃子做了它解!真是可恨之极,却不知这般龌龊的想法,何时会毛窜出来,给她惹来大祸!

丫头们瞧着探春如此一问,皆是满面含笑。黛玉却不好意思道:“那是陈贵妃给起的混号,时不时的想起来时也会用一用的。”

黛玉如此说,探春却哪里能如此相信了呢!却不好再问,便拉住黛玉央求道:“好姐姐,想必你这府上的花定然开的好呢,能否叫探春也去赏一回呢!”

既然探春不提那事,黛玉也便不想为难了她。究竟她也是妹妹呢,年幼无知也有情可原。如此想了,便领了探春进了内院去逛。正是说,秋季里天高气转凉,

登高赏菊过重阳,枫叶留丹就在那秋山上,丹桂飘飘分外香,

朵朵都是黄。好一个公主府,深深浅浅全是黄色,加之蝶舞翩跹,当真的好看。

任是内敛,探春也是惊喜,这公主府的花花草草如此不凡,不知那皇宫之中该是如何?满是憧憬的行走着,忽然发现上次来时的那清荷小筑,如今秋水若伊,荷叶犹存,岸边菊花烂漫,霎时惹人怜爱。不由分说欢快的走将进去,轻扫石凳,噙着笑坐了下去。指着那岸边连绵不绝的菊花笑道:“林姐姐,今日菊花烂漫,天晴气爽,咱们姐妹把酒对花吟诗助兴如何?”

黛玉心内暗笑,这探春莫不是嫌自己方才的那首诗不好,竟要斗一斗才华么?也好,便遂了她的心!“雪雁,备了笔墨纸砚,春纤儿,拿两坛竹叶青来!”

这竹叶青乃是宫廷御用的酒,产于山西汾阳杏花村,因是御用产量自然不能大了,也就愈加珍贵。酒液金黄碧翠、芳香醇厚、柔和爽口,又有着有改善肠道消化吸收,润肠通便等保健功效,因此上好的竹叶青却是那寻常富贵人家求之不得的好酒。而黛玉,以弱女之力,竟然张口便是是两坛!

片刻,雪雁春纤儿各自按照黛玉的吩咐取来所需。探春半日不语,不但心中描摹着用何题取胜,还琢磨这那两坛酒。却不想,瞧见雪雁捧来了笔墨纸砚,已经是佩服了五体投地。这林黛玉的书房,怕是比皇上的御书房所用还要奢华。心内不觉竟是波涛澎湃,静待春纤儿取了巴掌大的绿玉斗倒好了酒,仍是不知何意。

黛玉那里笑道:“梁简文帝肖纲有“兰羞荐俎,竹酒澄芳”的诗句,北周文学家庾信在《春日离合二首》诗中有:“三春竹叶酒,一曲昆鸡弦”的佳句。可见这竹叶青的好处,如今咱们姐妹难得长久不见,自然要耍个乐子。依我的意思,咱们便以那菊花为题,各自写了七律来,而后取胜者多喝两盅如何?”

探春不禁心内高兴,自己方才琢磨了许久可不就是那无尽的菊花。心中早已有了两首,便装模作样思索了片刻,笑着答应。紫鹃讪笑着将檀香点上,暗暗替探春揪心。姑娘的才华她自是了解,却不想三姑娘竟然敢看低了姑娘,也只有自讨苦吃了。

铺好纸笺,探春仍是埋头思索,定然不能叫黛玉看出她是早便想好的。却看着黛玉亦是低头不语,瞧着香尽了一半,还有闲情逸致去往亭便戏水。心内嘲笑不已,林黛玉,怕是没有这本事了吧?不觉坐的笔直,提笔一气呵成。

眼看的香要尽了,黛玉才姗姗走来,缓缓坐下,极其优雅的提笔凝思。

“林姐姐,香可是要尽了的!”探春轻声道。

轻轻抬头,黛玉微微一笑,轻声道:“有了……”

探春轻笑不语,瞧着黛玉写罢了,那檀香刚刚烧尽,这时间拿捏的十分妙。便笑道:“林姐姐这性子真是沉稳,恰恰赶在檀香尽前写吧,还做探春是万万做不来的!”

“三妹妹说笑了,三妹妹自然不必赶在这香尽前急急忙忙的赶着写的。三妹妹才思敏捷……”黛玉说着,已经是拿起了探春的纸笺,笑着看去。但见那上面竟写着两首。

其一:残菊—露凝霜重渐倾欹,宴赏才过小雪时。蒂有余香金淡泊,枝无全叶翠离披。半床落月蛩声病,万里寒云雁阵迟。明岁秋风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其二:簪菊—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并无落款。

“明岁秋风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瞧着这样一句,不觉心惊,疑惑的看一样探春,却见她正是陶醉着。黛玉心内轻笑,怕是三妹妹并不知道耶律之事,定然以为自己这般呆着是为了她这诗做的好呢!不觉喜道:“三妹妹,竟是真人不露相呢!好一个‘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将三妹妹这豪爽的真性情全然透露。可叹我自认也是个聪明的,竟从不如三妹妹这般干脆利落!来,姐姐敬三妹妹一杯!”

黛玉先前可是说了,取胜者可多喝两盅!探春不觉高兴,如此说来林黛玉竟然是认输了。想也未曾多想,翘起好看的纤指娇笑道:“妹妹谢过姐姐了,先干为敬!”

说罢,竟是请掩了袖口,慢慢喝下。抬头看向笑望着自己的黛玉,红了脸笑道:“这竹叶青芳香醇厚,人口甜绵微苦,温和甘甜,余味无穷。只怕少说也有一个甲子年的窖藏了吧?”

黛玉那眉头舒展,笑的耀人眼目。“妹妹诗好,酒性也好,一杯竟可以品出这年代,叫做姐姐的也是惭愧。”

并非黛玉有意要探春以后难堪,只是那探春还未看过黛玉所做的诗,便如此自鸣得意,实在是叫人气愤。新事旧事一起折算了,也叫她知道知道何为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却谁知,探春仍是不悟,竟呵呵笑道:“姐姐谬赞了,探春只是曾经喝过几杯竹叶青而已,不然也不会这么不及看姐姐的诗稿便急着喝了它解馋呢!”

这一言,竟是又让黛玉迷惑了。漂亮的凤眼轻眨,纤手拈起自己的纸笺便欲撕毁。探春也算是眼疾手快,笑着抢了过来,读道:“咏菊—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一时,怔住不能言语。‘千古高风说到今’,这竟是何等的胸襟气度,又岂是‘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能够比拟的!林黛玉,竟然最是那个深藏不漏的人!

酒后红晕的脸庞更加娇艳欲滴,低头再看:问菊—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忍不住,又是为那‘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震撼!林黛玉,毕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可叹自己庶出的女儿如何能与林家书香门第的独女媲美!一时间,也是羞惭难言,并不好出言评论那诗。

唯有捧起那坛子,亲自为黛玉斟好了,笑着举到黛玉面前。紫鹃雪雁春纤儿皆是一惊,看来这探春这比诗输的可不是一般的惨呢!只见黛玉笑着接过了,转身放到桌上,才向探春道:“好妹妹,不过是姐妹间玩笑,如何要这般郑重其事!”

“姐姐只管喝,姐姐受得起这礼!”探春直视黛玉的眸子,心中已然信服,当真不愧为大秦第一才女的女儿,那诗句随性中当真的超凡脱俗呢。黛玉却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想要申辩。却谁知探出忽然道:“姐姐就喝了,不然妹妹如何敢开口求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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