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个人来到凤汐宫,轻轻的推开紧闭的殿门,金龙盘靴踩在雪白色的地毯上,一步步的走了进去。
咻的,他的眼前映入的是往日熟悉的身影。只见女子一身淡粉色的宫装,坐在桌前柔柔的看着自己,然后笑着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将他牵到桌边。把放在瓷罐里的银耳粥倒好,端到他的面前,轻声道:“快点吃吧!都要凉了。”皇帝一喜,将瓷碗接过,大掌刚要敷上女子的脸颊,忽的发觉眼前的女子如水晶般透明,大掌敷在女子的脸颊上,却是穿透而过,掌心中抓住的只是一缕空气。
颓然的收回手掌,皇帝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掌心,刚才那温暖的感觉,分明是如此的真实。可是为什么,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呢?
掌心中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温度,余留下的只有冰凉的刺痛。当他再度螓首时,发觉四周空无一人,伸手急切的想要抓住什么,却终究没什么也没有抓住。
好久,厉傲竣才黯然的起身,进了内殿。自从秋若言离开后,每天晚上,他都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凤汐宫内。
环视着寝殿中的一切,所有与她有关的一幕幕都浮现在脑海里。厉傲竣沿着殿内走上一圈,走到梳妆镜前,猛的停下脚步,忆起她那晚离开时,曾经打开过这个盒子,于是他也将盒子打开,入眼的便是那个玉马吊坠。将吊坠拿起放在手掌中,冰凉的触感,刺疼了他的心。
低头痴痴地看着那个红木盒子,眼神不经意的一瞥,却发现盒子的底部有一个凹槽。厉傲竣眼波微闪,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凹槽掀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手中。
里面放置的是一条白色的丝绸手帕,厉傲竣愣愣的看着这手帕,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将手帕翻转过来时,右下角赫然绣着一朵雏菊。
轰……
厉傲竣感觉自己的眼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傻傻的望着眼前的手帕,双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这条手帕,这朵雏菊,分明就和自己一直收藏的那条手帕一摸一样。
眼中渐渐地浮现出,那一晚的景象。
那一年,是他祖母六十大寿的庆典。因为大哥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心里特别难过。看着大殿中来来往往的众人,却没有一个人理睬他,一股浓浓的失落感包围着他。于是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他便一个人偷偷的溜出延喜殿,去了后园。
坐在岩石上,望着明月,想起大哥日渐清瘦的脸庞,他的心里就感到害怕。那一年,他才只有十岁,眼中渐渐地聚上泪水,喉咙处酸酸涩涩的难受。
倏地,一道娇小的身影,从他眼前跑过。然,一身粉色纱裙的小女孩,刚刚经过他的身边后,便停顿了一下,又返身而回。小女孩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斜歪着小脑袋,含笑的看着他。厉傲竣猛的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忽闪的大眼睛,她的大眼睛黑黑亮亮的,如同宝石般璀璨夺目。
小女孩盯着他,瞅了好久,才上前一步,拉着他的衣袖问道:“小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呢?”厉傲竣看着她红润的脸颊,甜甜的笑意,竟然傻傻的望着他,半天也没有说话。小女孩见他没有说话,丝毫也没有厌烦,反而紧挨着他坐下。学着他的样子,两手托着下颚,仰起小脑袋,也直直的望着明月。
厉傲竣看着她的侧脸,竟然不排斥她的亲近,两个人就那么直直的一起望着明月。小女孩乖乖的坐在他的身边,时而望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时,她自己也跟着撅起小嘴。
好久以后,那个小女孩才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拉着他的手说:“小哥哥,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要回去了!”厉傲竣还是傻傻的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小女孩对着他甜甜的一笑,在他还没有反应之前,便在他的唇畔上轻吻了一下。她的吻,轻轻柔柔的滑过他的薄唇,厉傲竣只觉得唇上一热,而他自己的心也在那刻跟着一热。
随后,女孩笑着说道:“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娘都会这样亲亲我,然后我就很高兴了。小哥哥,你不要不开心了,这条手帕留给你吧!男子汉是不可以流泪的哟!”说完后,小女孩对着他挥了挥手,便一溜烟的跑开了。
厉傲竣怔仲的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手指缓缓地敷上唇畔,她留下的温度还深深地熨烫在上面,嘴角缓缓地溢出一抹弧度。
蓦地,他脑海中意识到什么,赶快起身追着她的步子跟了出来,却不见了她的身影。厉傲竣在原地急切的找寻了好久,也没有看到她的影子。五指收紧,将她留下的手帕死死地攥在手心里。墨瞳中满是坚定,暗哑的低语:“我会找到你的!”
脑中的思绪渐渐地被拉回,皇帝将手帕再度摊开,脑中意识到什么后,迅速起身,出了凤汐宫。一路疾驰,赶回了御书房,将书架上的盒子取下,把里面的手帕拿出来。平铺在书案上,厉傲竣望着眼前这两条一摸一样的手帕,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鼓动在耳边。随后飞身而出,一口气来到城墙之上。
厉傲竣挥手将城墙上守卫的士兵们都遣退,自己一个人站在斑驳的城墙之上。
夜风拂起男子的墨发,黑亮的鹰眸冉冉闪动,手掌中紧紧攥着那两条手帕,明黄色的衣摆随着夜风勾勒出一抹暗淡的旖旎。扬起俊颜,厉傲竣呆呆的望着远方,往日君临天下的王者,此刻却只能对着璀璨的夜空,一遍遍的嘶吼:“言儿,是你么,是你么?”
一声声哀戚的呼唤,划破天际,久久的回荡在天地之间……
大军一路疾行,几乎不敢耽搁。半个多月后,浩浩荡荡的大军已经行到贤安国的边境。众人在此时,才都松了口气。待到天黑时,他们终于来到夏子渊的府邸。
夏子渊事先派人回来,已经收拾妥当了一处院落安排厉傲瑄他们居住。秋若言下了马车,随着众人来到庭院。
夏子渊将他们领到‘雅居’,秋若言看着眼前的庭院,处处都透着书卷气,满园的春色正浓,一派鸟语花香。
雅居内,一共有五间房,前后各有一个花园,出了雅居前行,过了石桥后便与夏子渊的王府相连。厉傲瑄将带来的军队安排在里王府不远的一处军营中。
安顿好之后,夏子渊便在府上设宴。秋若言的身份被夏子渊隐瞒下来,别人只以为她是厉傲瑄的意中人,也没有人疑心。宴席之上,除了夏子渊以外,还有几位他的好友,都是贤安国的朝臣。
席间,厉傲瑄言明想要觐见贤安国的皇帝,夏子渊听他这么说,眸间瞬时一黯,在座的朝臣们也纷纷低头不语。须臾,夏子渊才低沉着声音说:“皇上最近新纳了一名妃子,深得君心,连政事都荒废了。”厉傲瑄闻言也是蹙起眉头。饮了一杯酒后,夏子渊缓了神色,看着厉傲瑄说:“过段时日吧,你先安心在我这里住着!”
厉傲瑄也不忍让他为难,当下也不再多言。众人也都扯开话锋,其中一人看着厉傲瑄,突来一语:“安亲王,你可知道你离开天厉王朝后,那皇帝便下旨昭告天下,将你的亲王尊位削去,贬为庶民。”厉傲瑄微微一笑,似是早就知晓,只是秋若言在听到此话后,脸色一沉,动作也僵硬起来。厉傲瑄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僵硬,便给了她一个释怀的微笑。
秋若言见他有心让自己不要自责,便压下心里的酸涩,强挤出一抹淡笑来。然,那人却丝毫也没有觉察出异样,接着说道:“我还听说,那皇帝还下了一道圣旨,将皇后贬为罪后。”厉傲瑄浑身一惊,下意识的紧紧地盯着秋若言的表情。
秋若言夹菜的手只是微微一抖,脸上却丝毫也没有表露出来异样,好像听到的一切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神态依旧自若。夏子渊赶快岔开话题,众人再度侃侃而谈。
贤安国的皇宫内,一处奢华的寝殿里,火红色的帐幔随风飞舞而起。摇曳的琉璃宫灯,映衬出那帐幔内交缠的身躯。
湿滑的汗水,顺着女子丰腴的身体淌下。男子粗喘的低吼和女子妩媚的娇吟,久久的飘荡在寝殿之内。
激情褪去之后,女子裸露着身体,自榻上起身,将桌上的一壶美酒握在手中,旋身又回到了榻上。她身旁的男子半支起身子,大掌顺着她柔嫩的肌肤一路摩挲着。随后男子将她揽入怀里,灼热的吻,沿着女子的肩膀,一一的吸吮着,口齿间含糊的低语:“冉儿,你真美!”
幽冉半靠在男子的怀里,一手轻勾着他的脖颈,一手执起酒壶含入口中,将自己口中的美酒喂到男子的口中。眼神迷离的望着他,柔柔的气息喷洒在男子的耳边,娇媚道:“皇上,你愿意为了幽冉做任何事吗?”
男子痴迷的望着怀中的女子,眼中早已布满情欲。下一刻,急切的将她压倒在身下,喃喃道:“朕愿意!”寝殿内的热情再度被燃起,女子的嘴角渐渐地溢出一抹阴鸷的笑意。
晚宴之后,秋若言便如常的回到自己的房里。云儿见她一切并不异样,也没有多想,伺候她洗漱后,便退了出去。
等到房内只剩下她一个人时,秋若言才暗了神色。望着这陌生的一切,心底那空落落的惆怅瞬时涌起。想想来到此处,也有十几天了,夏子渊对他们极好,吃穿用度一切都很细致。
为何心底还总是觉得烦闷呢?走到窗前,轻轻的推开窗格,倚窗望着远方。刚才夜宴上的话语,不经意的飘荡进她的脑海中。
‘罪后’秋若言不禁溢出一声冷笑,原来自己至于他只是‘罪后’而已。回想着她自从进宫,一直到今日的一幕幕,眼中还是渐渐地涌上酸涩。曾经以为,她和他终于可以长相厮守,当得知有了孩子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涨的满满的都是喜悦。
那时候,秋若言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幸福的她自己都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可是因为身边有他的陪伴,所以她才放心一切,安安心心的爱着他,爱着宝宝,等待着孩子的出世。
那日看到父亲被斩首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好像被雷击一样,从头到脚都是酥麻的。直到现在想来,她还是不愿相信,他终究是为了权力,而牺牲了他们之间的爱。但是,不愿相信又该如何呢?事实都摆在眼前,不容她不相信。
孩子流逝后,他愤怒的职责她,说是她杀了他们的孩子!秋若言想到此,眼泪又氤氲在眼中,那是多么严重的指责,他怎么能那样指责自己,难道他不知道失去孩子,她自己的心里比任何人都疼吗?但是即便如此,自己的心里还是有他,甚至在决定要永远的离开他以后,还傻傻的把自己又交给了他。
然而,所有的一切,换来的只是他的一纸诏书,将自己贬为‘罪后’。心,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霎,便分崩离析。秋若言不禁傻傻的嘲讽着自己,原来他们之间根本就是一场风花雪月,现在也该是曲终人散的时候了,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心深深地掩埋起来。
痴痴地遥望着夜空中的明月,秋若言丝毫也没有察觉,对面的窗格内一道深邃的目光,一直在凝着她。随着她的落寞而黯然神伤。
翌日一早,秋若言便晨起。梳洗后,来到庭院中,举目望着满园的春意,心情一下子便豁然开朗起来。春日暖暖的阳光,照耀在身上,既舒服又惬意。扬起脑袋,望着晨起的骄阳,秋若言忽觉眼前一黑,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直直的向前栽倒。厉傲瑄一惊,大步上前,见她紧紧地揽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