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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忽然走动的怀表

蒂涅是位于格陵兰海上的一座半岛。这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年夏季,这里会出现将近一个月的极昼,太阳挂在天空,不坠,小城吸足了阳光,看上去清新而纯净,海风沐浴着街道和建筑,天空清澈,日光温暖,一切都显得恬淡,安宁。人们生活得悠闲自得,井然有序。

但是,到了年终,还有一个多月的极夜,那时候,整座城都在静谧的黑暗中沉寂下去。在这些日子里,远处的格陵兰海面上飘着大块大块的浮冰,森森寒气将小小的蒂涅城团团围困,城中的人们便躲在各自温暖的小屋儿,壁炉里燃起熊熊的火焰,香醇的苦咖啡,面包,雪利酒,牛肉……一家人围坐在炉火旁,窗外,寒风呼啸,弥漫的无休止的夜色显得神秘而忧郁。这个时候,蒂涅城仿佛睡熟了,神秘,静寂。

当然,这都是上等人们惬意的日子,不是所有人都能猫在暖哄哄的小屋里享福。冬天对穷苦人实在很残忍。

凡卡·格林是蒂涅市的一名烟囱清扫工。在蒂涅城寒冷而漫长的冬季,他必须起早去挨家挨户地清扫烟囱,收走壁炉里烧了一夜剩下的灰烬。这活儿他很小的时候就干上了,那时的凡卡瘦骨伶仃的,趿拉着爷爷的一双破烂的牛皮鞋子,小小的手抬着装灰的大铁桶,一路小跑儿,紧紧跟在爷爷后面,有时遇到老爷们谁家的大烟囱堵塞,他还得拎着笤帚钻到烟囱里去清理烟道里堵塞的地方。

有一次,他直接钻进烟囱去,差点被烫死,原来那一家壁炉里的火还没有熄。他像一只刚给放到柴火上烤的山鸡连跳带叫地从烟囱里爬出来,满脸满身蹭的乌黑,衣服烧焦了好几块儿。

对凡卡来说,蒂涅这座城仿佛总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阴森冰冷之气,从他耳畔,脚底,丝丝缕缕地侵扰过来。就像他孤身摸索着进入烟囱里的那种感觉,黑洞洞的,阴冷,诡异,沉闷,令人窒息。尤其是在那漫长的一个月的极夜时期,满城无边蔓延的阴冷,黑暗,海风呼啸,好像是鬼魅般的嘶叫。而极夜的这一个月恰恰是他们最忙的时候,为了驱寒,维持光明与温暖,家家户户都拼命地在炉子里烧火。格林祖孙必须冒着漆黑,严寒,去城里收灰,扫烟囱了。

这是1810年12月,因为蒂涅城进入了极夜,不分昼夜的黑,大家已经分不清日期。但格林爷俩儿却必须出去干活儿。现在,他们判断时间只能靠那只老钟。它敲了五下,凡卡数着(鬼知道在这种极夜的日子里几点其实都无所谓),从破烂的硬板床上爬起来,摸着黑,扛着凛凛的寒风,备齐工具,套好驴车,再在炉子上热好两杯廉价的松子酒,叫醒爷爷,喝掉酒,暖暖身子,爷俩儿便缩在驴车上,上路了。他的爷爷格林老头儿总爱在冷风里抽上两口。

“嘿嘿,风把烟呛回喉咙,那才爽哩!”格林老头儿狠命咳嗽几声,茫茫的夜色里,驴车上的油灯摇摇晃晃照出前面一截昏暗的路,冰雪把地冻得硬邦邦的。老头子的咳嗽声也叫那呼啸的大风吹散了。

“嘿嘿,我能闻见格陵兰海的味儿。”爷爷咳嗽着说。

“得啦,它都冻住了,爷爷,能闻见什么?”

“能啊,女人的味儿可冻不住哩!凡卡,我的孩子,克吕普索的味儿,我闻见哩!”

“你又来了,爷爷。”凡卡·格林把他那破破烂烂的牛皮大衣裹紧了些,真冷啊。他冻得牙齿直打颤。在蒂涅,乃至整个北海沿岸的城镇,几百年来流传着一个关于海洋女神克吕普索的奇异传说。这种事,凡卡从不放在心上,就像格林老头儿常常神秘兮兮地跟他讲什么“天边出现一闪而过的极光是死人们的灵魂来人间漫游”一样。凡卡觉得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只有无聊的老爷子们才会整日把这种哄小孩子的神话故事放在嘴上。

“爷爷,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凡卡忍着冷。哆嗦着,调侃爷爷说:“不然你告诉我,克吕普索是什么味儿的?”

“腥啊!”格林老头儿吞吐着尖刻的冷风,刺鼻的烟气,嘿嘿地坏笑着:“女神也是女的,娘们儿!哈哈——娘们儿都是腥的。腥的像沙丁鱼,像血。”

凡卡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明白爷爷喝那杯松子酒时太猛了些,多少醉了。人老了,就脆弱起来,喝酒也容易醉倒。他把车上那条羊皮毯子拽起来,搭在格林老头儿的背上。凡卡没见过自己的父母。爷孙俩相依为命,就以给有钱人家的老爷们扫烟囱为生。但凡有点能耐的都不会干这个行当,在蒂涅,寒冬,极夜,真能把人活活冻死,在这样的漆黑和酷寒里谋生,太遭罪,太卖命。好在,凡卡长大了。他身强力壮,聪明,有主见,爷爷倒像个小孩儿了。他现在可以照顾老头儿了。

凡卡抬头朝天望望,几颗星伶仃地闪烁。放眼望去,四周尽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只偶尔看到远处镇子上星星点点的几处灯光。“今年还没看见极光呢。”凡卡说。

“那不能看。那鬼魂会把你抓走。”爷爷放下烟嘴儿,煞有介事地教导孙子:“从小就教你了,那些绿光看不得!”

“算了吧,难道人的灵魂都是绿的?”

“总之就是不能看!”格林老头儿对这种神异之事总是笃信无疑的。

“好吧,不说这个了,爷爷。”凡卡低下头,他用一只手赶车,右手隔着自己硬邦邦的大衣在胸口那儿捏了两下。那是他挂在脖子上的一块怀表。他从小就带着它。镇子上的人们都嘲笑他,因为那块怀表太旧了,表链,表壳,都锈迹斑斑的了,里面表盘上连刻度都磨没了,还掉了一根指针。剩下唯一的那根短指针也早就一动不动了。可是,凡卡还是执拗地把它挂在脖子上,因为爷爷说过,那是凡卡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纪念。现在,问题出现了。在最近的半年中,敏锐的凡卡发现了一些令他感到奇怪,乃至有些害怕的事情。他握着怀表,左手使劲儿抓着驴车的缰绳,不知道该不该跟爷爷说。

格林老头儿在一边坐着,驴车摇晃得他快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他们已经走到镇子中央那条大道,看到家家户户窗口映出的温暖黄光,老头儿精神起来:“嗨,到了。”他催促孙子:“凡卡,拐弯,我们先到斯宾塞老爷家去。”快到地方了,老头子垂下脑袋一心要把那烟斗收拾到兜子里,丝毫没有察觉凡卡的异常。

“爷爷。”

“什么?”

“那块表,它动了。”

“什么?”老头儿抬起头,怔住了。

“我说那块怀表它动了。”凡卡说,定定地望着爷爷。

“哦……哦……你说你那块,怀表。”格林老头儿挠挠脑袋,他一时有些懵,吭哧了一阵儿,两只手开始哆嗦:“你……你确定?它……它不是早就坏了么?那个……你怎么知道它动了?”

“我听见了。它就挂在我胸口,它沉寂了那么多年,可是昨天晚上,它动了,我听见那个表针走动,滴答——滴答——很有节奏!”凡卡把驴车停下,向爷爷讲述整件事的过程。他发现随着自己的讲述,格林老头儿整个人简直缩下去了一截子。

“爷爷?你害怕了?”凡卡抓住老头儿的手:“爷爷,你哆嗦什么!”

“我没……冻得!太冷啦!太冷啦!”格林老头儿好像才从惊诧中反应过来,慌忙转过身去驴车上卸东西,嘴里不住叨咕:“你那表,再走起来也是有的,只不过走起来也看不了嘛它只有一根针。哈哈。或者你听错了呢。对吧。”

“爷爷!”凡卡拉住老头儿。

“怎么了?”

“我们还没到斯宾塞老爷家呢!你卸车干什么?”

“哦……哦……”格林老头儿恍然大悟,一屁股在车上坐下,脑子里还轰轰的响。凡卡拉拉缰绳,让驴车拐个弯,朝斯宾塞老爷家走去。爷俩儿都没有在说话,大路上偶尔有过一两个人,穿得厚厚的,缩着,见到凡卡他们就长长地问一句:“扫烟囱去啦?格林?”格林爷俩儿木楞楞的,没听见似的。

爷爷怪异的表现让凡卡的心不觉咯噔一下。看来,自己是决计没有听错的了。十几年静止不动的旧怀表忽然又走起来了。凡卡感到一种很深很深很尖锐的恐惧,因为那一根残留的表针走动的声音十分诡异,仿佛非常慢,又非常沉重,像贴在人的胸口听人的血液和心跳声一样。有时又觉得那“滴答”“滴答”里隐隐含着一个人呼哧呼哧,粗重,缓慢的喘气声似的。总而言之,在这漫漫无边的长达一个月的黑暗中,这块紧贴着自己胸口的怀表给他带来一种错觉——好像那里面藏着个人似的。

好吧,这一切……嗯……这一切都不算什么。我不信那些歪门邪道。凡卡不停地安慰自己:“就像爷爷说的,我大概是没有睡好,耳朵出了毛病。这么小的怀表里会藏一个人!扯淡!”可是爷爷怎么会有那种反应?怎么会那么惊慌失措?他到底知道什么?隐瞒着自己?哎,什么呀,那糊涂老头儿能知道些什么?大概他只是太冷了,或者是松子酒——对,只是松子酒让老头儿神经错乱了。哎哎,什么事也没有。

整整一天,凡卡和爷爷,两个人都竭力地专心干活儿,竭力地使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他们笑哈哈的,不约而同地避开关于怀表的话题,以至于格林老头儿连时间都不敢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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