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前,落回一个人在家里收拾着东西,寂静而巨大的空间,仅有她一个人而已。
坐在地上,落回玩弄着手里的沙漏,黑色的细沙在玻璃里缓缓流动,不紧不慢,却始终会流完,这沙漏恰如人生吧,不紧不慢,终会变好。至于青河,他会不会就是沙漏里的沙?流了五年左右的时间,快要流尽了,于是,他们也快要结束了,而千禾,她的沙漏已准备开始计时了吧。
到了新年,当薄凉开车出现在自家门前时,落回怔住了。
“你会开车?”坐进副驾驶座,惊奇地望着他熟练地开车,“很早就会了,只是管家不许我上路。”开到薄凉家楼下,停车,将车停在停车位后,他示意落回跟上。
原来,隔壁就是子晟家。
一进门,一束彩花喷洒在两个人头上,子晟的父母满脸热忱的笑容,“叔叔阿姨好。”合上门,屋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子晟仅穿着春季的线衫坐在沙发里,“妈,他俩又不是夫妻,你搞得人家跟结婚似的。”吃着薯片看着电视,嘴里念叨着,脸上还一副鄙夷的神情。
子晟妈妈立刻抄起放完彩花的纸筒向子晟袭去,“啊!谋杀亲子啊!”丢下薯片夸张地四处逃窜,“到客厅坐吧!”子晟爸爸热情地带他们到客厅坐下,然后去厨房准备点心。落回看着角落里被妈妈数落的子晟不禁摇头,“怎么?不舒服?”“不是,有些,想多了,嗯,想多了。”
热热闹闹的一顿饭后,落回帮忙收拾,子晟神秘兮兮地拖薄凉进了房间,关门,反锁。
“我说薄凉,你想干什么啊?不会看上她了吧?”躺倒在床上吊儿郎当得望向薄凉。在原地坐下,沉默着思考了好一会儿,“应该是。”“喂,她可是有男朋友的,叫青河,你见过的,你说每年追你的女生那么多,你怎么偏看上人家的茶?”一跃而起,在薄凉身边坐下,“不清楚,只是觉得,她很好。”不屑地哼了声,“又不是文科生,说那么清纯干嘛?”看着若有所思的薄凉,子晟叹气,“算了,懒得跟你说许多,不过,告诉你个好消息,青河和她有段时间没来往了,关系冷得不得了,那个千禾和他走得到挺近,你很有希望哦!”
“你满脑子想什么呢?关心自己的终生大事吧。”对于子晟,薄凉无力跟他解释许多,反正他也不会真正听懂,“放心,我已有目标,而且已开始行动,就是,进程缓慢了些。”“雨轩?”“哎?你怎么知道?”看了眼他智障的表情,薄凉有些想打人,“不是你介绍我认识的吗!?”“哦,对哦。”薄凉在心里低低地骂了一声笨蛋。
下午,薄凉带着落回去了街上。
大酒店大商场还在营业,里面闹哄哄的。薄凉和落回走在零散开业的街上,光秃秃的树上时不时掉下几片雪落在发顶,肩头。静静地走了很长时间,薄凉终于停下脚步。
习惯地仰头去看,蓝色钢琴,这是,酒吧。
没有营业的酒吧关着门,薄凉从衣服里摸出钥匙,开锁。落回顿悟,难怪他中途回了一趟家,原来是去拿钥匙,早就打算来这儿了。推开门,进去,按开酒吧的金色吊灯,以及酒吧中间高台的蓝白两色灯,一架宝蓝的钢琴真的就优雅的站在那里。
薄凉走进吧台,挑了些酒和饮品,然后,一连串优雅娴熟的动作,最后扣在桌上,取一只长形高脚杯,将器皿内的液体缓缓注入。漂亮的色泽分层展现,格外诱人,另取来一只玫瑰形的黑巧克力置入杯中,“地狱玫瑰,请。”
他走上高台,在钢琴后坐下,他的手指很长,极适合名贵的乐器。落回听着轻缓的音乐,尝着酸甜交替的地狱玫瑰,心里的很多困扰都散了,直到吸管发出空了的控诉声,落回才低头看杯子。那朵“黑玫瑰”倚在杯壁上极是精致,咬一小口,酒的醇香,可可的苦涩,奶的淡淡香甜,溶在口中,是酒心巧克力。
待落回品尝完,薄凉合上了钢琴,走到她面前,“感觉如何?”落回赞许地点头,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去清洗用具,落回环顾四周,布置简单暗藏高贵,天才啊。
“你怎么会那么多啊?学习好,又会弹琴,又会调酒,嗯,真厉害。”走在路上,落回不断地感慨,“因为感兴趣,感兴趣的东西,再花多少时间的心甘情愿。”偏过头看向似懂非懂的落回,“这样对我而言,很好。”
在子晟家吃了晚饭,薄凉送落回到她家小区,看着她进去,薄凉才驱车离开。
到家门口,借着白色的路灯光,落回看见两只大大的礼物盒静静地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眼里盛藏着落寞。上前,开门,将盒子拖进家里,关门,没开灯,只是坐在地板上,望着两只盒子发呆。爸爸妈妈,我真的不需要这么多礼物,我想要的,不过是你们的陪伴,哪怕一分钟也好。
第二天早上冻醒,睁眼,还是那两只大盒子。
吃力地坐起来,看着它们,想了想,拆开。爸爸送的是笔记本电脑,妈妈送的是限量版布绒熊,玩偶的怀里有一只银白色的手机。拿起来,从衣服里夹出手机,拆开,取卡,换卡,开机。
一条很长很长的短信,是他们的歉意,安慰以及对她的督促。沉默着定定地看着手机出神,没一会儿,一条短信进来,一看,是薄凉,他问她父母是否回来了,落回闭了闭眼,回:
“回来了,回来了两只大盒子。”
发完,泪就从眼角滑落。爸爸妈妈,我是该听话,是该理解你们,可是我就不能任性一回求你们回来吗?我一个人多少年了?难道几分钟的陪伴也是那么困难吗?你们给我很大的房子住,很软的睡觉的床,很多的不会说话的冰冷的家具和电器,这些对我而言什么价值也没有,什么都好空啊,空得全身都好冷呢。
靠在门上,无声地流泪着,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却又充足的房子里独自伤心。
年不知不觉已过去好几天,落回每天坐在客厅里,那柔软的沙发代替不了父母的怀抱,舒适的抱枕填补不了内心的空虚。不知道该做什么,除了薄凉每天一条的短信问候,就再也没人记得她了,连青河也,毫无音讯。
将茶几上漏完的沙漏又倒过来,让它继续流。
落回啊落回,你爸爸妈妈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要告诉你,一个人落寞,永远回不到曾经。丢掉抱枕,从茶几下抽出一篮子报纸,拽掉上面的报纸,一瓶瓶高级进口红酒重见天日。抓起沙发上的手机,找号码,拨出去。
“薄凉,是我,落回。”
“你不舒服吗?”
“没事,我在家里,一个人,好冷清啊,你和子晟来陪我吧。”
“你等一会,我马上过去。”
合上手机,去拿杯子,回客厅,坐下,开瓶,倒酒。每个星期她都会去挑一瓶高级红酒,她向自己承诺,只要爸爸妈妈回来,她就不再买酒。可是,九个月零八天了啊!他们还没有回来。倒上一杯,仰头一口气喝干,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回荡,引得落回一阵难受。又是满满一杯入口,靠在沙发里,再也哭不出来,忘了吧,有些事,注定是不应该的,全世界的舍弃又算什么呢?
当薄凉到时,落回已开了第三瓶,听到门铃,勉强清醒地去开门。那两只盒子还零散的躺在大门不远处,笔记本也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无人理睬。“你来得好迟。”拉着他,进来,关门,不由分说地到客厅,倒上两杯酒,递予一杯“来,一醉解千愁。”没等薄凉去品尝,落回已一口喝尽。其实,薄凉在家里也是一个人,内心的寂凉不比落回少,闻了闻酒的香气,饮下一口,口感很好,坐下看瓶子,果然是名酒。
“薄凉,一个人的感觉真不好,虽然好多年都这样,可是,还是不甘心。”听着落回的抱怨,薄凉闭上眼睛。父母,熟悉而又陌生的词语,他的父母和落回的父母似乎很像,只是,他的父母离开的早,那种有父母却得不到关怀的感觉,真的太痛,得不到的因为没有反而是种安慰,但得不到是因为有却一次次奢望无果,真的,比没有还要可怕。
酒瓶一个个空了,在茶几上林立着,像一片树林,承载着桌前两人的悲伤无奈,以及内心那些隐忍已久的痛楚。
深红的酒汁在杯中一次次旋转,仿佛跳着不停歇的华尔兹。
“落回,有些话说了也无用,希望你早日释怀。”喝尽杯中的酒,模糊地看见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出,顺着脸庞,下落,挂在瘦削的下巴尖上。忽的,滴在衣服上,绽开一片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