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又称阴曹地府。
阴暗的地府中,最为奇特的便是阎罗殿了。它与地府别的堂殿虽然同是一般的红木摆设无异,但阎罗殿竟是灯火通明,亮光堂堂。
一束刺目的桔色灯光投射在堂桌前的正中空地里,更显得威严无比。
心不甘情不愿的阎夜樱偷偷摸摸回到家里,趁四下无‘鬼’之际,再蹑手蹑脚的溜进阎罗殿。
就在她认真翻看生死簿的时候,突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还有一种伴随着脚链的拖沓脚步声。
阎夜樱神经一绷,心惊:怕是老头子又有案情要办了。侧殿稳健的脚步声响起,阎夜樱四下扫视一周,自个儿沮丧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整个大殿没有藏身之处,这下可要给老头子捉个正着了……
想归想,怕归怕。反正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了。牙一咬,脖一硬,成,豁出去了!
阎夜樱干脆大摇大摆的往殿椅一坐,身子往椅背一靠,两脚一伸,搭上堂桌,还晃啊晃的。她打算舒舒服服的等着老头子的暴跳如雷。
待她坐得惬意,殿旁两边强烈的蓝光一闪,两排穿着同样官服的鬼差乍现,每个鬼差手里还各拿着一根红色的追魂棍。
众鬼差看到神情自然的阎夜樱堂而皇之的坐在殿堂上后,苍白无神的脸刹那发青,各各神情迥异。但就是没有谁敢出声责难,只能详装漠视。
开玩笑,这个阎王女可比冥王还要狡诈三分,比小鬼还要难缠七分,谁太平日子过腻了才敢找她麻烦。
高壮的牛头马面一左一右的架着个佝偻老妇,两鬓花白,衣着破损,神色慌张,狼狈至极的走了进来。
责令那个魂魄跪在灯光投射的大堂中央,牛头马面没有听到平常的击地棍声。心里正疑惑着,抬头往殿上一看,哎哟!我的妈呀,小魔头竟然回来了!
当下,牛头马面原本毫无表情板着的脸当下扭曲起来,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阎夜樱对众鬼的表情不以为然,依旧屁股不挪,神色自若的安坐殿堂上,还大大咧咧不停的抖动莲足。
“樱樱,你回来不好好呆房间里,跑来我的阎王殿上坐什么?”阎王总算从侧殿踱了出来。头痛的看着自己多日不归家的顽皮女儿,不回来则已,一回来就先跑阎王殿捣蛋来了。
“爹爹——,我上阎王殿给您老赔罪来了……”看到自家老爹,阎夜樱猛然跳起,撒娇着扑进阎王怀里。小脸全数埋进他怀里,掩住了她那狡黠的双眼。
阎王惊吓过度,一时无法适从,呆若木鸡的站着,任凭阎夜樱搂抱。
愣了会,才记起用心电感应传话给爱妻。
“夫……夫人……大……大事不妙……女儿竟……然对他,对他……做出这般……亲昵的举动……肯……肯定……在外面……惹了……大……大事端……我们要不要逃啊?”
此时呆在房间里的阎夫人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一边用心传话:“老头子,稳住,先从她嘴里探听些许再做决定。我先收拾包袱,情况不对我们就去儿子那暂避风头。”
“爹爹,你怎么了?”阎夜樱站直,做出疑惑状盯着发懵的阎王。其实在心中早就心知肚明,偷偷贼笑:老头子,这下看你还有心思找我麻烦?胡思乱想去吧你!
哈!这个新招很好用耶,下次做错事之后记得还得用上这招。
嗯,先给新招想个好听的名字先……
就叫……柔情攻势!
哇哈哈哈!我阎夜樱不过是堂堂一个小仙而已,但这智慧想是谁都比不上了,我真是个天才小仙呀!
“樱樱,你这趟回来是因为……?”对对,夫人说的对,先试探试探再作决定。
“没什么呐!人家想爹娘了……”晶莹大眼眨眨,小嘴一呶,模样好不若人怜爱。
“呃……”阎王脸部抽搐,看来这女儿是嫌他活得太爽了,存心要麻死他,麻不死他也要麻晕他。
下面众鬼差皆狂汗:一向英明无比的阎王大人为什么总是让自己的女儿耍得团团转?
“阎王,公事要紧,还是先审鬼魂吧!”无声无息飘进来的判官,手里一成不变的左拿生死簿,右拿一只超大的毛笔。
唉,这夜樱从小就古灵精怪,阎王和夫人也不管束,任由着她去。现在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怕是阎王现在想管也管不了了。
一身素白长袍的黑脸判官摇头,为阎王提心吊胆的未来惋惜不已。
慈父的下场啊……
“樱樱,你先回去,乖乖呆在房间等我忙完回去再和你聊。”阎王把阎夜樱往外推,堂椅上坐下,伸手进桌底下按下开关,把室内亮堂堂的灯光关掉,只留下桔色的投地灯光……
周围的黑暗显得那束灯光特别强烈,剌得老妇眼睛隐隐发痛。
经过千百万年的世人发展,地府受到人间的影响,早已处处用上人类各种科学发明了。
我们现在可是新新鬼类,还不把你这种古鬼给吓破胆?
阎王得意的看着堂下跪着的老妇,她因为亮光忽然的熄灭,加上堂上威严的阎王与旁边鬼差魅影,吓得全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堂下跪着之人可是蔡伍氏?”阎王坐直身子,调理气息后,用庄严洪亮的声音问道。
“回……回阎王,妇……妇人是……是蔡……伍氏。”可怜老妇给吓得说话声都带着上下牙齿打架的声响。
“蔡伍氏,成亲为官家小姐,娇蛮任性,时常对下人进行殴打与折磨。家中变故之后,嫁与蔡千参为妻,成为祥云山庄的当家主母。十年后,蔡千参与世长辞。早年丧夫的蔡伍氏没有改嫁,独自支撑起祥云山庄,亲手把唯一的独生儿子拉扯大,应记你功德一件。但你竟然多次棒打鸳鸯,陷害别人,诽谤他人,犯下口舌之罪!”黑脸判官把手中的生死簿翻到记录着蔡伍氏生前种种的那页,清清楚楚,条条例出。
蔡伍氏?祥云山庄!
为了找机全查看生死簿,一直呆在阎王殿磨蹭着不肯离去的阎夜樱若欣喜若狂的盯着堂下跪着的老妇。
真是不枉她费尽心思演出一场,她要找的蔡家鬼其中之一竟然是她!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找到一个了,看来事情比她想像中要简单得多。
她听着判官照生死簿读出蔡伍氏的条条罪证,心域不安。她答应甜甜帮她照顾着祥云山庄所有惨死人的鬼魂,现下这个老太婆罪状这么多,怎么帮啊?
堂下的蔡伍氏听到她生前的种种恶状,瑟瑟发抖,等着堂上阎王对她的发判。
“蔡伍氏,你都听到了?”阎王声音没有起伏,对这种生前做下种种恶行的人,死后听到自己生前的种种,必定是胆战心惊。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老……老妇听……到了。”蔡伍氏战战兢兢。
“那判官所言可都属实?”
“属……属实。”蔡伍氏牙齿打战得更厉害了,就像要磕碎一般。
“好,那本王现在就判你口舌之罪与不尊重他人之罪!鬼差,把她推进第一层拔舌地狱受刑一万年,再到第十三层的血池地狱受刑一万年!”阎王惊堂木重重一拍,沉稳威严的嗓音在若大的殿内反弹回音,传入蔡伍氏耳里,震得蔡伍氏一屁股坐下来,就连跪的气力也给抽走了。
“呜呜……阎王饶了我吧,我下辈子不敢了——“蔡伍氏哭泣哀求,早知道死后会受到这种刑罚,当初就应该多吃斋念佛。
“哼,你还想有下辈子?我看难了,祥云山庄上下都是受你所连累。你的刑罚永远无终止,永生永世将不得轮回!鬼差,快把她拉下去!”阎王对这种哭泣司空见惯,早就没了恻隐之心了。
就在两名鬼差想拖走蔡伍氏的时候,阎夜樱出声阻止。
“等一下。”
小鬼差不名所以,看看她又望着堂上的阎王,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樱樱,你要搞什么鬼?”一听到女儿的声音,阎王头又痛起来。要命的是,连带牙齿都隐隐抽痛了。
“爹爹,卖我一个人情可好?”阎夜樱走到阎王身边,拿起他的手左右摇晃的撒娇。
“不行!樱樱,你要什么爹爹都可答应你,但我工作上的事你切不可插手。”阎王一口回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其实阎夜樱也清楚这事是不可能办到的,只不过答应了甜甜的事,怎么样也要试试,出个声是必要的,免得与甜甜没法交待。
“那爹爹,让女儿和她说几句话可行?”阎夜樱很识大体的退而求其次。
“樱樱,你说你到底到干什么,难不成你认识这罪妇?”阎王不耐,怕是女儿又想捉弄人了。
“我才不要认识这么歹毒的老太婆咧。”阎夜樱嘟嘴,唇翘得老高老高。
这老头子也太看得起她这个女儿了,简直在污蔑她的智商。
“那你为什么要与她说话?还想为她求情来着。”阎王没好气,自己的女儿怎么从来就没做过件正常事?
她的双胞胎姐姐早在一百年前就成了替王母打理百花的百花仙子之首了,就连小她几十岁的弟弟都当上了克守南天门的一名大将。可这樱樱还是这么不懂事,要不是王母娘娘的厚爱,再加上遗传他与夫人的慧根,她怕是小仙子都当不成。
“爹爹,你怎么那样看着我啊?”讨厌的老头子,看她的眼神竟然就像在看罪犯一样。
“不是我想跟她讲话,是甜甜要我帮忙给她带话的啦!”阎王没好气,阎夜樱更没好气。
谁想回来啊,谁想要与那种毒妇说话啊,还不是逼不得已啊!
“甜甜?”阎王想得头大了,还是想不起来那是谁。
“就是上次给我吓死的那个女孩子嘛!”
“她认识堂下的蔡伍氏?”那肯定是堂下的罪妇得罪了甜甜,死了甜甜也要樱樱帮她说些风凉话。嗯,肯定是的。
“哎呀,爹爹,你就别管了,我跟她说几句话就好,耽误不了她受刑罚的时间。”阎夜樱不管他答不答应,直接走到蔡伍氏面前。
掏出甘甜放进她怀里的纸张打开。
“你是祥云山庄蔡云熙的奶奶对不?”还是再次确认清楚稳当些,搞错对象可就不好了,迷糊的事还是由甜甜做就够了。
“我是。”蔡伍氏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姑娘,不知道她要对她做什么。
“我这有几句话,是甘甜叫我带与你的,你仔细听好,我只读一遍,不重复的。”
“甘……甜?”甘甜不就是孙子喜欢的女子么?还害得孙子离家出走只为了寻找她。没想到这女子竟然这么神通广大,就连地府的人也有认识。
“是,你听好了。”阎夜樱不耐烦的转开眼看到纸上那几句要对她说的话。
臭老太婆,以前曾听娃娃说过你对甜甜所做的种种坏事。本来就够讨厌你了,现在这么近看你,就更厌恶了。
“老妇洗耳恭听。”唉,想起生前对甘甜的种种责难,怕她是要奚落一番吧!
“甘甜说:她已为你们蔡家诞下麟儿延续香火,要你放宽心去投胎,山庄灭门大仇她会查个水落石出,为你们报仇雪恨。”
“她……没有记恨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善良大度的女子?云熙果然没有看错人,眼睛被人给蒙住的是她啊!
“切,甜甜是什么人啊,用得着与你斤斤计较么。”面对这种人,阎夜樱实在是给不了好脸色她看。
“你,能帮我给她回句话吗?”蔡伍氏诚恳的要求。世上原来还有甘甜那样好的女子,像她,是应该受到地狱型罚的。
“你说。”阎夜樱看出了她的悔意,口气稍稍好转。
“帮我对她说声对不起。”说完这句话,自知罪孽深重的蔡伍氏自己站了起来,跟着鬼差走出去,带着忏悔为自己生前种下的恶果,承受痛苦而无止境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