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水斜倚在巨钟上,看着东木提着坛酒上楼。
他正了正身子:“义父……”
“我向来对这些事没什么经验。”东木把酒坛子磕在地上,“喝酒。”
齐水抓开酒封:“你怎么有这酒?”
“青梅酒应该是怎么样的?”
“醇厚绵长。”
“若其烈如火?”
“那一定假货。”
“可要一定是青梅酒呢?”
齐水沉默不语。
东木扬长而去。
东云凌空而来。
“正魔之战一年后开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即使以齐水此时的心境,也不由有些惊讶。
“不是半年后?”
“东木说再给道济半年。”
“……天下除东海外人都太多。”
“那便去靖篁岛。”
东皇山主踏云北归。
原本无论以齐水多强横的实力都无法对正魔之战这种听上去很爽事实上代表最恐怖碰撞的事件说上话。
但他现在是道济,道济方丈。
所以他也可以干脆地拒绝其他人的来访,好好想一想从与东木交谈开始便分外强烈的奇怪感觉。
青梅酒味道极烈怎么办?
如果是善法寺的酒匠问出来,他一定猛敲这憨货的脑门,让他赶紧重酿。
毕竟这酒是先前供外宾东木有也不奇怪,倒是自己喝开了反而造成了外界流通极少的诡异局面。
的确醇厚绵长的酒喝起来不对。
那只能是味觉的问题。
东白方丈是个能做到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大师吗?是,但他也应该知道除了给齐水以悲伤外升二阶还有其它的手段不然齐水也不会在知道他心思前来善法寺。何况他死了齐水会怎么发疯还说不定,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不正常的方式?就算把时间不够作为掩盖一切的理由,还有一个破绽。
阿依娜。
牺牲他人以成全大义,这不仅是单纯的对事件处理方式,更关乎到一个极难说清对错的道德问题。无论善法寺还是五台山,再往外扩大至整个天下都没有这样轻易甚至草率的做法。
换句话说。
既然这个天下有道。
然则连整个天下都不会让无辜者牺牲,那佛宗之首以慈悲为怀以众生为己任的东白方丈如何能下得去手,安排这么一个计划?
齐水毫不犹豫地取出那颗浑圆温润,通体澄黄的珠子。
又迟疑许久,眸子中闪过患得患失之色。
最后深深吸一口气。
将如山海般的念力灌注了进去。
舍利子开始发光。
没有坑人的半天不动静而是很快……便凝出了人形。
齐水大大舒了一口气眼睛被强光刺得泪水横流。
柔和的佛光将三道影像映照得很清楚。
正是那三位。
东白。黄袍。阿依娜。
齐水的眉角轻轻抽动着,似乎要蹦出胸膛的心脏缓缓平息。他大口喘息,盯着为首的东白方丈。
作为等同三段的二段存在,他可以清楚地判断出三道虚影的生命气息。
东白方丈微笑着开口。
仿若之前的分别只是去吃了个饭。
“我老了。所以……”
“所以你大爷!
“老白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吓死我!假死很好玩吗?!
“我差点拆了这座破庙你知不知道!
“点头顶毛用啊这回再不成我就真疯了!”
齐水像傻子一样又哭又笑拼命咒骂着东白。他周身上下爆发出雷鸣般的声响气息鼓荡得寺上巨钟长鸣不休。
“还有你!”
齐水恶狠狠指向方才震惊偷笑现在被他吓得手足无措的阿依娜:“有病啊?!抽风啊!
“你死了你哥怎么办?我怎么办?!
“你一死我赶紧把寒桑拉到身边,从今往后我们仨和谐美满谁记得你啊!”
本来多少有些感动的阿依娜一听这话立即梨花带雨:“要不然你怎么看得到我!”
这句话怨念很深很深,很深很深。
况且齐水一点儿理也不占。
于是他立即哑火。
然后果断转移阵地。
“黄袍,黄袍哦!厉害啊——”
“得了便宜少卖乖。”老者却冷笑着一点面子都不给,“发泄得差不多了?那就听着方丈说话!”
东白笑着摇了摇头。
开始了讲述。
“塑肉身以炼傀,是魔道的本事。而若有魂魄,再生也大概没多少问题。
“我很老了。善法寺方丈终究是要换人的,传给你我才放心。可好不容易把寺里面的意见统一,才想起来你那惫懒性子。
“人一老就喜欢怀旧。我当了大半辈子方丈,从七十年前正道占上风到五十年前滴血崛起如今魔道称雄,老人家很累了,只想着在原来出家那里,再陪陪她。
“佛无情?佛无欲有情。两个小姑娘花容月貌,我不想落得和我一个下场。
“寒桑倒好说。阿依娜是个好孩子,但体质最多也就三阶一段顶头儿了,和你们几个差了少说二十年的寿命。怎么办?重塑个更好的身子是最好的了。却又不能泄密,否则她怎么可能让你涉险?
“至于他……呵呵,这家伙早不想当和尚喽。不过就算想当也没什么影响。
“当然,巴不得你进二段也是一个原因。”
然后老人伸手抚了抚齐水的头发:“三段巅峰,对于念力已强化到影响三魂七魄的水平。你过段时间应该就能明白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念力啊小……哈哈,不然我还真得提心吊胆动用本身念力来出来看看你倒底有没有拆了这座破庙。”
老人拍了拍,笑了笑。
“懂了吗?”
话很散,却是这次事件全部的原因与依据。
慕秋水与洛寒桑不知何时来到了齐水的身后。公主大人先极不善地剐了声震天下的东白方丈一眼,又盯了早就得到她口中洛姐姐指示表现得乖巧无比阿依娜半天,最后泄气一般撞进齐水怀里猛锤了一顿。
满脸无奈的齐水想着,这么一来就算不与她们成亲大概也赶不走,自己以后怎么和秋水生活呢?
想到这儿不由看了洛寒桑一眼。
发现平素清冷的少女……手里端了个盆。
如今齐水看来,双颊微红。
“拿盆干什么?”
“秋水说……给你洗把脸……”
话一说人们的注意力自然集中到这里。
然后东白方丈与四阶黄袍僧一起摇头回到舍利子中。
齐水脸色古怪。
“你选了这么个盆?”
“是……啊。”
“在寺里呆了这么久,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
齐水唉声叹气。
舍利子中,东白方丈向黄袍僧诉苦:“真不该这些时间让弟子们侍候她们两个,不然也不会把善法寺里专门用来倒脏水的盆翻出来。亏得老人家劳累帮忙花了这般心思,这样子来一下岂不是白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