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狩来到布日古德的尽头时,辽远的北海依稀可见。
山脉尽头有几个帐篷,火焰烧过的灰烬,还有一些没动过的干粮。
就是没有人。
邹狩下马,松开缰绳。黑马打了个响鼻,缓缓走向远处。
北海广袤无边,布日古德连绵延长,邹狩行走在二者之间,渺小如同微尘。
然而随着他离北海越来越近,身周的空气开始微微地波动,身上的红绦逐渐发出如同江河决堤般隆隆的声响。
步子越来越快。
然后开始奔跑。
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对奇异的指虎。
血红色的光泽与小指后延长两寸的刀刃留下杀机四溢的痕迹。
“咚咚咚!”
如同战鼓在荒原上响起,少年步若疾风。
北海深处发出悠远愤怒的长鸣。
邹狩踏在海岸的巨石边,身形如弩箭般射了出去。
他跃得极高,在半空略一停滞,便像一颗陨星向下方擦出耀眼的痕迹。身形微侧腰部骤然发力,两把指刀纵向斩开扑面而来的风障。而眼看北海波涛翻涌,一道巨影暴射而出!
青玉长喙。流羽若光。翅长如凤。
两只眼眸冷芒内蕴。三只金足锋利无双。
可惜的是……九翅只剩下了八翅。
玄鸟一阶时双翼如凡,之后每一段生一翅。九翅便是四阶一段。而升上四阶一段的凶兽,尤其是玄鸟这样天性强悍的存在,是四阶二段的大佬也极其头痛的。
而四阶三段,天下唯二人而已。
就是这样恐怖的玄鸟。
被人撕去了第九翅。
可就算八翅……也有三阶顶峰的实力啊。
邹狩咧嘴一笑。
他的肌肉爆发出冲天血气;血肉之力从皮肤表面迸射而出;于身后的红绦带着血腥的气息影幕般盘结延伸,勾勒出一只虎首咆哮如雷。
这是……
众生像境三段,“血脉化形”。
“当!”
邹狩的指刀与玄鸟的青喙敲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虚空中以碰撞处为原点漾开无形的波纹,所过之处草木震碎。邹狩的血色兵刃一斜一磕,身形足有邹狩五倍的玄鸟便被撬开了嘴;少年瞳孔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神色,另一只手猛然敲上兵刃!
这一击要是命中,那么玄鸟的嘴角绝对会如破口袋般被撕成碎片!
玄鸟的目光依旧寒冷如常。
就算我翅膀九去其一,也不是你能轻辱的。
邹狩已经划断了玄鸟的羽毛沾染了玄鸟的鲜血。
却没有半分喜悦。
那滴,或者说那颗血珠,璀璨如同宝石。邹狩的武器死死嵌在那颗血钻一般的血珠中,不能前进一寸。
那不是普通的血液。
那是最宝贵的精血。
玄鸟微张鸟喙,似欲长鸣。
它嘴角的伤口被自己撑大,之中隐隐闪烁着冷光。
如果被那些精血打中,就算是邹狩的体格怕也要被射成筛子吧?
然而……邹狩终于笑了。
他手中的带刃指虎发出饥渴的长啸。
那枚血珠消隐无踪。
兵刃的血红色深了一分。
然后若长鲸吸水一枚枚精血被他手中的武器吸走。
玄鸟第一次发出不可置信的尖啼。
带着隐至北海底的恐惧。
三道中,能汲取血液并以之为力量的神兵。
为天下带来绝望及血雨腥风。
魔道。滴血剑。
玄鸟不顾一切地喷出十几滴精血。
滴血剑在邹狩手里即使两柄共用也只能瞬间吸收十滴。
然后其中有整整四滴打在邹狩身上。
左肩炸开。
左臂崩坏。
左小腿碎裂。
左大腿同样无法再动。
这是邹狩及时以左半边身体防御的结果。
一大口血从邹狩的口中喷涌而出。四处伤口洒溅出血液和着骨茬。少年身体划过一道抛物线,砸进北海水中。
玄鸟并未追击,凄惶尖叫一声飞上高空,在邹狩落水处来回盘旋。
许久都没有动静。
玄鸟的惊慌逐渐转变为恼羞与愤怒。它阴森森盯着湖面,等待着那个人的露头。
可……还是没动静。
玄鸟焦躁了起来。它击打水面,厉声尖啸,向那个可恶的蝼蚁挑衅,试图找到那个危险的身影。
突然,它似乎想到了什么。
一声悲哀至疯狂的嘶叫传遍了整座北海。
玄鸟俯冲而下。
海水被由下而上倒卷至半空;浅海十米多的水被完全腾空,却--没有原本安放在祭台上的蛋了。
玄鸟连毛都炸了起来。
它的身体放射出四溅的匹练,每一道都划出几十米的沟壑。平静的北海土石翻滚。
半空的北海水砸下浪花千朵。
邹狩倚在马背上,大口喘气。
两柄滴血剑搭在左小腿与左肩上,稠密而细碎的血液从剑刃上浸出,缓缓溶进逐渐生长的肉体中。
而另两处伤口竟已长好了。
冷汗不断浸出,嘴唇枯槁如白纸。
“你说,”邹狩咳嗽两声,舔了口嘴角的蛋液,“那只蠢鸟会不会跟过来?”
两柄滴血剑发出听白痴说话一样的鄙夷嗡鸣。
“我想也是。”邹狩无耻地笑了下,落出一嘴白牙。抚摸着完好的右肩,目光深邃了起来:“毕竟被兽王生生撕了一翅,又被我偷了小半精血,要是不珍惜吞食陌生人积攒的血气再赌气来杀我,恐怕就得再落一翅吧?”
黑马奔腾向南。
不知道赶了多久。北方草上结的白霜渐渐化成清晨的水露时,邹狩终于碰到了人影。
是一群领着孩子的老人。
背着一个个干瘪的行囊。
邹狩的一骑惊动了早已是风声鹤唳的人群,一时间哭喊声四起。
有孩子想逃,却被身边老人紧紧拉住。
跑肯定快不过马,激怒这个怪人怎么办?要知道他虽是个少年,可一身残血干一脸无所谓,决不是个善茬吧?
邹狩皱了皱剑眉。他翻身下马,缓缓走至为首老者面前。
“我问,你答。”
老者闻着比想象中更浓腥的味道,恐惧低头:“您请说。”
“不用称‘您’。”邹狩道。
“不敢,不敢。”老者头更低了,心想着这魔头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邹狩看着这一幕,嘴角抽搐。
上次干完活只是问个路,南疆人却都跟见了狼似的。
上上次在西域也是。
这次到了号称“人人能上马”的北疆……
怎么还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