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这时响起沉闷的扣门声,卫乾勋收回飘远的思绪,淡声开口。
“进来吧。”
房门被轻轻推开,门轴摩擦的声响,在静谧的空气中缓缓响起,金戈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抬步入内,反身关上门后,金戈来到卫乾勋身前,不发一言,只静静站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一刻不见到她,朕都会觉得焦急,以前总以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帝王掌握不了的,现在,朕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怕,曾经的卫乾勋没有弱点,他不怕死亡,不怕失败,不怕众叛亲离,而如今……他只怕这个女人会消失。”
卫乾勋坐在床边,认真而温柔的目光,仿佛穿越亘古、越尽沧桑一般。
金戈依旧不发一言,只默默听着,这么多天,卫乾勋是怎样过来的,他都看在眼里,心知他此刻缺的仅仅只是一个倾诉者,有些话不说出来,再坚强的人也会垮掉,这个男人就是被自己逼得太狠了。
“有时候,朕倒宁愿她一直这样睡着,她有呼吸总比没呼吸来得好,只要她还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可她若死了……曾想过如果不曾到过东瀛,不去打扰她的生活,她是不是还好好的?其实她现在并不好,她的眉毛总会轻皱,或许是在担心宸儿,也或许是太黑了,很多人都怕黑,她可能也怕。以前从没为她做过什么,现在想为她做时,却好像已经晚了,如果可以,朕想要替她躺在这,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像朕担心她那样的来担心朕,但也真的好过她这样,她可以不爱朕,但朕已经离不开她。六年前她来找朕求过情,可朕没答应,因为那时候总有比她重要的人和事,你知道的,世人总是这样,在追逐一样东西时,往往会失去另一样东西,等到明白了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时,又似乎已经来不及了,没有一个人,会永远等着一个人,也没有一个人会永远不受伤,不后悔,原本朕以为朕是那样的人,是能主宰宇内八荒的人,可事实上朕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男人,普通的丈夫,甚至比这还要差一些,男人懂得自己心中所想,丈夫懂得保护妻子,这些朕都没做到。”
“她说,即便她将朕当夫,朕也不是她一人的夫,这句话现在想想,似乎远远不是当初的意思,朕一直知道她不是普通女子,她不在乎名利地位,这些在她眼里甚至远不如一坛好酒,她这样飒爽不羁的女子,怎屑与一群女子共侍一夫。朕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那天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如果让她说完,如果那天朕没有气愤离去……朕最恨懦弱自欺之人,可现在却真的希望这些如果变成现实,只要她还好好的,朕宁愿不曾与她重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如果没遇到朕,她的路或许会好走一些。”
卫乾勋渐渐停下有些落寞的语调,午后的日光从窗扉处浅浅斜入,刺眼的光芒下,金戈静静凝视着那一对男女,床上的那个睡容安详,床边的那个目光专注,此时的金戈尚不知道,就是这样一个简单而又悲戚的场景,几乎让他记了一生,往后的许多年里,但凡有日光灼烈的时候,那一对光下相依相偎的男女,便总会让他感慨良多,即便彼时的他已经是比现在更为冷血无情的铁腕将军,也依旧会不自禁的为这一对离人,在后来所经历的种种心酸悲痛而深深动容。
卫乾勋缓缓抬起仍略显僵硬的右手,仔细替穆四理了理被子,才又起身走到金戈身前,与他相视而立,用略带疲惫的声音说道。
“今晚的宫宴朕会去,对幻境多一分了解,她生的希望便多一分,所以不论那个百粤长老多么难缠,朕都一定会让他开口,把你找来是要你今日暂且放下一切事物,带着暗卫在外面看好她,朕不能让她再出一点事。”
当日若不是他离开,她也不会被人趁机带走。
所以自从穆四昏睡以后,卫乾勋便****守在她的身旁,只要有一刻看不到她,都会异常焦躁,如同入了魔一般,这一次赴宴虽然仅仅只是离开几个时辰,可卫乾勋还是不放心的找来金戈,虽然依旧不安,但也总算能稍微放下心。金戈郑重点头,自入了屋中后第一次开口。
“皇上放心,不论发生什么事,末将都会护好娘娘。”
卫乾勋嘴角轻勾,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转头再看了穆四一眼,才抬步朝外走去。
这一点,北堂玲雅猜得很准,为了穆四,只要有哪怕一丝希望,卫乾勋都会不惜一切的去尝试。
另一边,玉硫自出了行宫馆后,就一刻不停的朝着公主府赶去,待公主府的大门出现在眼前时,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这一口气便又提了上来,因为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乖张跋扈的北堂玲雅,玉硫就忍不住紧张害怕,心中默默想着,她这样也算得上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了吧。
压下翻涌的心绪,玉硫小跑着进了公主府,再次回到之前的宫殿时,就见北堂玲雅一个人独自坐在布满灰尘的矮凳上,嘴角边还噙着一抹阴森冷笑,目光直直盯着某处,似没有焦距一般,诡异得让玉硫不禁打起冷颤,小心走上前,玉硫轻轻开口说道。
“公主,奴婢已经把话传到了,贵君说他会去。”
北堂玲雅闻声抬头看了玉硫一眼,森冷的笑意渐渐泛起,对玉硫夸赞道。
“很好,果然没看错你,哼!这下我看那个女人还有什么本事!他不是不让我靠近那个女人吗?那我就让他看看那个女人是怎么死在我手上的!从来没人敢像他那样对我!不让他付出代价,我又怎么能舒心!”
玉硫心下微微发怵,那个男人只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动弹不得,公主要在虎背上拔毛,只怕到时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而她与北堂玲雅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公主垮了,作为这件事的传话人,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为了保全自己,玉硫即便心里万分害怕,也还是犹豫着开口劝道。
“公主何必与一个躺在床上都不能动弹的人计较,公主您身份尊贵,样貌倾城,世间多少男儿对您倾心相许,大罗皇帝好虽好,却也算不得什么,您不至于把他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