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殿外走进一蓝衫公子,这蓝衫与一般的衣衫有些不同,上面既无花样也无绣纹,而是用苏墨草草提了首诗,这衣衫若是穿在旁人身上多少会有些怪异,可穿在他身上竟莫名的给人一种清逸洒脱的感觉,来人就是穆四最小的哥哥,穆家老三穆朝绥。
穆朝绥手中捧着一个雕花的红木盒子,盒子中放的正是千年灵芝,走到大殿中央后,穆朝绥弓腰行礼,言自己乃方外之人,礼数上有失,还请皇上恕罪。
大罗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方外之人身在方外,不受世俗约束,故此不需要向皇帝叩首。
卫乾勋自是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与人多做计较,于是一抬手令穆朝绥不必多礼,穆朝绥上前献上灵芝,峑福接下递与卫乾勋。
灵芝确实是珍品,个头大,颜色正,还隐隐散着香味,卫乾勋将灵芝交给穆四,说既是她哥哥献上的,就赏她好了。
穆四收下灵芝,心虚的朝穆朝绥看去,一年不见一回,好不容易见到了还惹了祸,饶是她脸皮再厚,也得红上一红。
“爱妃也和家人有阵子没见了,今日你家兄既然来了,朕就给你个恩典,准你二人到偏殿叙叙旧。”
穆四立马起身行礼道:谢,穆朝绥也跟着道:谢,两兄妹从大殿侧面离开,穆朝绥走在后面,临走前回头瞧了王七一眼,王七笑笑,坦然与之对视,穆朝绥同样回以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侧殿内,穆四与穆朝绥同坐在紫檀木桌前,殿内原有的宫女已被旺财支走,旺财此刻正站在殿外替穆四守着,进宫已有两月,旺财也懂了什么叫隔墙有耳。
穆朝绥久久不语,穆四摸不准他的心思,只得跟着沉默不语,穆朝绥看着穆四绞着衣袖的手指,不由轻笑出声。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见到三哥至于这么紧张吗。”
穆四心中一颤,鼻子不由发酸,离家这么长时间,总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三哥。
“没有,只是有些想家了。”
穆朝靖抬手揉揉穆四的头发,声音中带着亲人的温暖。
“委屈你了,守卫家族本是男人该做的,如今却要你如此……三哥无颜见你。”
穆朝绥头低的很深,穆四看不到他的表情,眼睛涩涩的,泪控制不住簌簌落下,她委屈,她怎么不委屈?说到底她也只有十八岁,虽然很多女儿家在这个年纪可能都有孩子了,但她自小就随父兄征战沙场,多少次成长都是在刀光剑影中迎来的,她享受在战马上驰骋的感觉,她以为可以永远这样无忧无虑,做自己喜欢的事,可当命运将她抛入皇宫这个巨大漩涡时,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为了家族她只有屈服。
人都道:穆朝绥肆意妄为,好好的将门之家竟出了这么个不孝子,一年不归家一次,整日在外面混日子,穆朝妘却知道:他三哥也是不得不如此,大哥穆朝靖未出事前,三哥****苦读兵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成为国之栋梁,在朝堂上一展抱负,然穆朝靖的生死不明给了穆家所有人一个晴天霹雳,穆朝绥也自此放下兵书,收拾个简单的包袱,外出云游。
忆及此,穆四深觉三哥也不容易,老大不小的了,如今还在外游荡,哪有人关心他的吃住冷暖。
“三哥早些回家吧,替我找个贤惠的嫂嫂,照顾好父亲。”
穆朝绥不由失笑,抬手捏了捏穆四的鼻子宠溺道。
“臭丫头,管好你自己吧,在宫里受了委屈可没人帮你。”
穆朝妘一把拍掉三哥做恶的手,理理衣服,一本正经的说道。
“三哥,若是在家中你如此也就罢了,可如今是在宫里,我好歹也是个贵妃,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呢,你这么一弄,我哪还有什么威严可言,到时要怎么管下面的人?三哥要慎行!”
穆朝绥哭笑不得,也不与她争辩,见窗外月上中天,时候已不早了。
“之前约了蒲奎老道:下棋,不好让他久等,你也早些回宫吧,守夜有皇帝同那一帮大臣就够了,你留下也没什么用,索性早些睡吧。”
穆四有些舍不得三哥,但时候确实不早,也不好挽留,就想将哥哥送出去,穆朝绥见外面寒风阵阵,夜路又黑,怕穆四冻着,就拒绝了她,叮嘱她早些回宫,又说自己会在宫中久居一阵子,她若有事,可以让人到临江客栈给他传个话,穆四点头答应。
穆朝绥走后,穆四独自在偏殿做了许久,旺财见殿中炉火有些微熄,刚想再添上两块木炭进入,穆四突然开口。
“别添了,咱们回去吧,天也怪冷的,还是咱们宫里暖和些。”
说完已走至殿门口,旺财赶忙放下手中木炭,招呼其他宫女太监一并跟在穆四身后,递披风的递披风,挑灯的也把灯燃了起来,一群人拥着穆四浩浩荡荡向永华宫走去。
金銮殿上,王七待的甚是无趣,见他父亲与一众官员聊的火热,便想着离开,王修远也怕这个儿子再待下去会闹出什么事来,吩咐王承跟着他,并且是一步不离的跟着,就随他去了,王承领命,心虚的跟在王七身后,王七斜眺了他一眼,也不多说,带头离去,王承急忙跟上。
王七自大殿中出来后并未从宫中正门出去,而是朝南门走去,通往南门的路径十分荒凉,平时几乎没有多少人会走这,今夜宫中繁忙,宫女太监们都赶去御膳房和金銮殿帮忙了,这条路就更是了无人迹,王七走的并不快,边走便四处看看,王承有些不明白,这天儿又黑,路上又都是枯枝落叶,有什么可看的。
太液湖中的荷花已开败殆尽,湖上不时荡起阵阵波纹,一圈连着一圈,如涟漪般晃人心神,为这不眠夜更添一份寥落。
穆朝绥双手负于身后,静立在太液湖边,与穆四分开后,他并没有去找什么蒲奎道人下棋,而是来此等候某人,远远的见着王七二人朝这走来,穆朝绥遥遥一挥手,冲着王七喊到。
“今夜月色正浓,王七公子有兴一聚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