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景天恍装作未曾听见我与岳长河的对话,强扯了个笑容,拉过我的手离开。
我们走得很急,将太监与宫女撇得很远,很快就到了御花园。
凤景天忽然问道:“他有什么东西落在你手上?”
我知道他一定会问,也没打算真要瞒他,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脸,郑重地道:“东西我可以给你。”
“有什么条件?”他很聪明,问得十分直接。
我不得不佩服他思维之敏捷,笑道:“不管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保住我父亲。”
“好。”他答得很干脆,凝神扫了一下我的脸。
我如释重负,道:“跟我回凤雏宫,东西我给你。”
他双唇微张,似想要说什么,终究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我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转身走在前边,莞尔道:“你不是说有一事要问我吗?怎么不说话?”
“你先前居然站在湖面上没有沉。”
原来是想问这个!我又笑了笑,道:“你不是还看见我控制那条大怪鱼么?还看见那支侍卫统领射来的箭猛然失力落水!没错,事实就是像你想的那样,我已经继承了阿赫拉的力量,也就是我姨娘所说的改变命运的力量,或许也叫自然的力量。我虽然还不能做到完全的收放自如,但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阿赫拉的一切都需要靠咒语。”他疑惑地问:“而你,完全没有念咒语。”
他这么问,我也在心底给自己打了个问号。难道我真的可以随心而发,连咒语都可以不念,就有强大的力量?这确实很玄异。但我随即又想,管它的,玄异就玄异罢,我连灵魂穿越都试过了,拥有点特殊力量也不算有多奇特!如此,我挑了挑眉,答道:“或者,我是一个异类。谁知道呢?”
他忽然跨到我前面,道:“你的左手给我看一下。”
我将手伸到他面前,心想反正凤云天也看过,给他看看也没什么!
“居然是荆棘花神印。”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似乎知道些什么。
我收回手,以为他还有下文,却不料他只道:“走吧,回宫赶紧换一身衣裙。”
回宫后,凤雏宫宫女太监的心都落了地。
秋艾麻利地伺候我沐浴净身,换了身清爽的衣衫,又烘干了头发,还奉了杯热茶。
我们做这一切的时候,凤景天就坐在离我不远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等久了!”我歉意地笑笑,遣退所有人,取了毛杰给的木盒,递给他。
他接过手,也没看,随手往妆台上一放,将我按在妆凳上,拾了木梳道:“坐着别动!”
我头发长,又是刚烘干,为节省时间未及时盘上,只是随意披在肩上。看他这架势,是要为我梳发,我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他持了木梳轻轻为我梳理起来,手很生,动作十分笨拙。
我几次想笑,还想夺过木梳自己来,他执意不肯,坚持为我梳完;待梳理整齐,还兴致勃勃地为我编了条麻花辫——如果这条歪歪扭扭的长得像毛毛虫似的辫子还能叫麻花辫的话!
大概觉得只是将我的头发编起来太过单调,他打开了我的首饰盒,里外翻了翻也就那么几件普通的珠花,也不配我现下这条丑陋的辫子,不禁有点尴尬地道:“你坐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罢便一阵风似地出去了。
我赶紧趁机把辫子理了理,才刚脱手,他又一阵风似地回来了,手里很宝贝地捧着一朵紫荆花,轻轻别在我辫子尾巴上。
我笑起来,纠正道:“这花别在鬓边才会好看!”
他皱了皱眉,将紫荆花移至我鬓边,左右看了看道:“确实如此。”
我问:“你从前没为她梳过头么?”
他知道我说的人是岳子珊,点了点头道:“倒是梳过几次,但不是我主动的。怎么?嫌我手笨?”
我抿着唇,摇摇头。
他忽然发现了什么,从一旁搬了椅子,坐到我面前,道:“罢了,人生在世难得一回儿女情长。索性为你画画眉。”
我拧着双眉,心道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前一个时辰还对我高声厉语,这会儿怎么琢磨起这些温柔乡的东西来了?
想是猜出我心中所想,他不以为意地道:“你不是拿她来比较么?我便为你做一件我从未为她做过的事情。”说罢,他取了桌面的螺子黛,一手扶住我的下颌,一手比划着临空描眉型,模样架势倒真有几分像样。
我别过脸,按下他的手腕道:“我这么没心没肺的人,会拿她来比较?我看,是你总是拿她与我比较才对。”
他神情谨慎,张了张口,却没有回话,只将螺子黛放回妆台,稍稍叹了一口气。
我的心情有点复杂,一如那晚他亲手为我煮面条时的情形。“画眉是夫妻间最亲密的事。我虽然是你名义上的皇后,但我的确不是你的妻子,以后……为她画吧!”
他有点窘迫。这种神情是我从未从他身上发现过的。
我缓了缓神,婉言解释道:“我今天没有跑。我只是想静静享受阳光。”
也许他见惯我张牙舞爪的模样,见我像现在这么平静地和他说话,他反倒有点不习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低了低头,起身抓起木盒,诚挚地道:“我知道。谢谢你。”
我勾了勾嘴角,算是答了。
他本是要走的,又像想起了什么,长时间盯我仔细看了一阵,认真地道:“安儿,去了魔湖后,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逃。”
我惊呆了。这句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不会有问题,从他嘴里说出来只能用石破天惊去形容。
面对我的不解,他的脸忽然生出诸多温暖,伸手从搂住我温言道:“在我心里,你拿我当什么人,我不在乎,但我一直拿你当妻子。我希望你活着,所以你一定要逃,尽管以后我们……”后边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整个殿堂安静得要命。黄昏的天光透过纸糊的窗户透进来,将殿堂内的地板划成一块一块深浅不一的色块。我猛然感觉内心某一处因为他的存在变得异常柔软,但我下意识地又拒绝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