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梅币庭的心。朦胧,却有光亮;看不清,却又想探索。
梅币庭的隐忍,楼然再熟悉不过了。每次见他,都觉得他像极了四年前的自己。
谁的过去没点故事,楼然有点怜悯此刻的梅币庭,他看起来并不像表面那么光鲜亮丽,却也还不至于到千疮百孔的地步。
是赫连沐让梅币庭陷入了这种可怜兮兮的境地,尽管也不是赫连沐的错。
楼然就当是帮赫连沐擦屁股好了,坐在这里陪陪孤独的梅币庭,不管他乐不乐意她的陪伴。反正她现在回去也还睡不着。
梅币庭此刻很低落,有些许轻微的醉意。楼然的出现他也不是无所察觉,知道身旁的女子并无恶意,也没什么防备。
许是孤寂了太久,再加上喝了差不多一坛女儿红,梅币庭的心房好似突然打开了,用类似自嘲的口吻对身旁这个不太熟悉的女子开口问道:“你说,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
楼然怔住了,乍一听,她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毕竟,像梅币庭这种人,主动与人谈心说这种话是很难得的,更何况谈心的对象还是她这个与他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人。
然而,当楼然转过头看向梅币庭予以求证时,却惊讶的发现他正失神的望向自己。楼然意识到刚才不是她的幻听,而是梅币庭真同她讲话了。这下她更觉得梅币庭可怜了。
试想,一个人该无助到什么地步,才会去思考自己“做人失败”这个问题?
梅币庭也不在乎楼然能不能很好的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的吐露内心的苦闷:“命不好出生在平凡人家,现如今有能力竞争了,却还是得不到她的心。”
楼然清楚梅币庭口中的“她”是指谁。除了让男女都能魂牵梦萦的赫连沐,试问还有谁有那能耐?
楼然也知道梅币庭并不是在等她的解惑,所以也就不作反应。出生在平凡人家?她又何尝不是平凡人家出来的人?或者说,这天下间,又有多少人不是出于平凡人家的?
楼然神色黯淡的静坐一旁,双瞳望向前方,眼神渐渐失焦,脑子里却尽是她曾经所处那个平凡人家的那点不平凡的事。
楼然的家,就像她自己所认为的,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家。
然而她那个平凡的家,却充满着复杂的关系和让她不愿再想驻足的苦因。
楼家,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家族,祖祖辈辈都是本分的农民。靠着田里的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生活很是拮据。
如果说,日子仅仅是这样,那么尽管艰辛,和爹娘还有年幼的妹妹生活在一起,楼然也还是觉得幸福的。
偏偏楼家有个自负的老妇人,也就是楼然的祖母。
祖母生性傲慢,从不甘愿待在穷困潦倒的村子里。
自打祖母不知从哪嫁进了楼家,祖父就没过上一天顺心的日子。每天除了不停的念叨祖父的碌碌无为,祖母几乎就没有别的事可做。
在给楼家生了三个儿子之后,许是觉得日子过得不尽人意,太过辛苦,祖母更是变本加厉的羞辱祖父的没本事。
确实,楼家除了田里那几亩地,也就没有什么值钱的,就连他们的房子也是破破烂烂的。
楼然从娘亲那里得知祖父母的事,就曾想过,既然祖母那么嫌弃祖父,那为何当初还要嫁给祖父?她可不信他们那会儿会有什么海枯石烂的真情在。
不过,这都是祖辈的事了,她也无从得知。
祖母念叨了十几年,祖父也烦了。毕竟,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枕边人的那般奚落。
终于,祖父被祖母烦叨得一气之下,投河自尽了。
从此,楼家就只剩下祖母一个老妇,带着三个年岁不大的男孩子。
也幸好,祖母嘴巴是坏了点,但心终归是好的,并没有因此丢弃三个孩子,自己离去。
辛辛苦苦将三个孩子拉扯大,直到他们都有了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能耐,祖母也不愿再继续待在村子里,去城里找了个大户人家做了厨娘。
楼然的爹是三个孩子中,脾气同她祖母最像的一个,但却又有她祖父的刚正不阿。
三个孩子中,楼然她爹是最有出息的。
他年少时就跟随村里的一个老师傅学造房子的手艺,脑瓜子机灵,学得也算炉火纯青了。
后来,他就靠着给临近几个村子里的村民造房子和修房子赚钱来养家糊口。
他手艺好,媳妇娶的也好,中规中矩的。不像楼然的大伯和二伯娶的那两个姑婆,时不时的要在背后耍小心眼,说三道四的,挑拨三兄弟之间的情意。
祖母虽好几年都不回来一次,但还是会时不时的往家里头给几个孩子捎银子。
怎么说也是在大户人家手下办事的,吃穿不愁,每年总会攒下不少银两。
然而,就因楼然她爹生活条件比她那两个伯伯要好,他们就把祖母捎回来的银两不知会一声,就给平分了。
她爹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两个哥哥生活比他贫困,他也自是不会同他们计较这些。
母亲的钱,本就是用来救济的,他也还用不着救济。
楼然的娘亲也是个贤惠的人,丈夫的决定便是她的决定,丈夫的想法便是她的想法。所以,楼然娘亲并未有任何不快的意见。
然而,楼然的爹娘都是心直口快之人。
一次,祖母回家探望三个儿子,他们只随意提了下分银子的事。
却不曾想,祖母不责备楼然两个伯伯不说,反而暗讽楼然的爹娘小心眼、爱计较。除此之外,竟然还公然教训楼然她娘亲爱嚼舌根,教坏了楼然她爹。
这下,愣是再怎么贤淑的儿媳妇,对这个恶婆婆也有意见了。
楼然她娘亲一没图钱,二没耍横,本本分分陪着楼然她爹这么多年,相夫教子的,竟被婆婆这般不公对待。
因而,心里的疙瘩就此种下。
也不知是否因为那次的不快,祖母便开始不待见楼然一家。
楼然自懂事以来,就很少有见过祖母。楼然的妹妹更是不知道有祖母的存在,不知道“祖母”二字,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