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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后周纪:简朴皇帝(1)

【原文】

后周太祖圣神恭肃文孝皇帝广顺元年

帝谓王峻曰:“朕起于寒微,备尝艰苦,遭时丧乱,一旦为帝王,岂敢厚自奉养以病下民乎!”命峻疏四方贡献珍美食物,庚辰,下诏悉罢之。其诏略曰:“所奉止于朕躬,所损被于甿庶。”又曰:“积于有司之中,甚为无用之物。”又诏曰:“朕生长军旅,不亲学问,未知治天下之道,文武官有益国利民之术,各具封事以闻,咸宜直书其事,勿事辞藻。”帝以苏逢吉之第赐王峻,峻曰:“是逢吉所以族李崧也!”辞而不处。

帝悉出汉宫中宝玉器数十,碎之于庭,曰:“凡为帝王,安用此物!闻汉隐帝日与嬖宠于禁中嬉戏,珍玩不离侧,兹事不远,宜以为鉴!”仍戒左右,自今珍华悦目之物,无得入宫。

【译文】

后周太祖广顺元年(公元951年)

后周太祖对王峻说:“朕出身贫寒,饱尝人世艰辛困苦,遭遇时世纷争动乱,现在一朝成为帝王,怎敢自己养尊处优而让下面的百姓受苦呢!”随即命令王峻清理各地进贡的珍美食物。十八日,诏令全部停止进贡事宜。诏书上大致说道:“所供奉的只是给朕一个人,而所损害的却是全天下黎民百姓的利益。”又说:“贡品堆积到府库之中,大多都成了无用之物。”又下诏书说:“朕生长在军队,不曾亲自从师学习,不懂得治理天下的道理,文武百官如果有利国利民的计策,就请各自上书奏报让我知晓,都应当直陈其事,不要讲求什么辞藻。”后周太祖将苏逢吉的宅第赏赐给了王峻,王峻说:“这房子就是苏逢吉之所以诛灭李崧家族的起因啊!”所以推辞不接受。

后周太祖让人将后汉宫中数十件珠宝玉器全部拿出,并在厅堂上当众砸碎,说道:“凡是当帝王的,哪里会用得着这些东西?听说汉隐帝整天与宠臣姬妾在宫禁中嬉戏玩耍,珍宝古玩不离左右,这件事距离现在并不遥远,应当引以为戒。”说罢还告诫身边的人,从今往后那些珍贵华丽、赏心悦目的物品,一律不允许进入宫廷。

【原文】

显德元年军士有流言郊赏薄于唐明宗时者,帝闻之,壬午,召诸将至寝殿,让之曰:“朕自即位以来,恶衣菲食,专以赡军为念。府库蓄积,四方贡献,赡军之外,鲜有赢余,汝辈岂不知之!今乃纵凶徒腾口,不顾人主之勤俭,察国之贫乏,又不思己有何功而受赏,惟知怨望,于汝辈安乎!”皆惶恐谢罪,退,索不逞者戮之,流言乃息。

帝屡戒晋王曰:“昔吾西征,见唐十八陵无不发掘者,此无他,惟多藏金玉故也。我死,当衣以纸衣,敛以瓦棺;速营葬,勿久留宫中;圹中无用石,以甓代之;工人役徒皆和雇,勿以烦民;葬毕,募近陵民三十户,蠲其杂徭,使之守视;勿修下宫,勿置守陵宫人,勿作石羊、虎、人、马,惟刻石置陵前云:‘周天子平生好俭约,遗令用纸衣、瓦棺,嗣天子不敢违也。’汝或吾违,吾不福汝!”

【译文】

显德元年(公元954年)将士中有人传言说郊祀的赏赐比不过后唐明宗时,后周太祖听说以后,正月初七,召集诸位将领前来寝殿,责备他们道:“朕即位以来,节衣缩食,特意把保证军队的供给充足放在心上。国库的积蓄,四方的贡献,除去军队的供给粮饷,很少再有什么剩余,这你们难道不知道吗!现在却纵容凶恶之徒信口雌黄,完全不顾念君主的勤勉俭朴,体察国家的贫穷匮乏,也不仔细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有什么功劳而应当接受赏赐,唯有抱怨和奢望,你们这样做于心何忍呢?”众将于是都惶恐不安地谢罪,退下后,遍搜军中不逞之徒立即将其斩杀。一时间,流言飞语便得以平息。

后周太祖多次告诫晋王说:“先前我率军西征的时候,看见唐朝十八座皇陵没有不被发掘的,这其中肯定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里面埋藏的金银财宝太多了。我死了以后,一定要给我穿上纸做的衣裳,将我装殓在用土烧的棺材里;迅速埋掉,千万不要在宫中久留;修筑墓穴不要用石头,用砖头替代;工匠役徒统统由官府出钱雇佣,不能烦扰老百姓;丧葬完毕,征募靠近陵墓的百姓三十户,免除他们的各种赋税徭役,让他们看守陵墓;千万不要修建地下宫室,不要布置守陵宫人,不要制造石羊、石虎、石人、石马等,只刻一块石碑立在陵前,在上面写道:‘周天子平生好俭约,遗令用纸衣、瓦棺,嗣天子不敢违也。’假如你有些微违背我的意思,我就不会降福给你。”

【评析】

后周太祖郭威是历史上有名的简朴皇帝,他的简朴并不像梁武帝萧衍那样是因为信仰佛教,而是从自己的切身体验中吸取的教训。他在行军打仗的过程中,看到唐朝的十八座皇陵没有不被发掘的,都是多藏金银宝玉的缘故。有了这些前车之鉴,所以他叮嘱儿子,等自己百年以后要“纸衣瓦椁”,不要留任何殉葬品。至今他的坟墓还是完好无损,跟这有很大的关系。

郭威大度

【原文】

后周太祖圣神恭肃文武皇帝广顺二年

枢密使王峻,性轻躁,多计数,好权利,喜人附己,自以天下为己任。每言事,帝从之则喜,或时未允,辄愠怼,往往发不逊语。帝以其故旧,且有佐命功,又素知其为人,每优容之。峻年长于帝,帝即位,犹以兄呼之,或称其字,峻以是益骄。副使郑仁诲、皇城使向训、恩州团练使李重进,皆帝在籓镇时腹心将佐也,帝即位,稍稍进用。峻心嫉之,累表称疾,求解机务,以诇帝意。帝屡遣左右敦谕,峻对使者辞气亢厉。又遗诸道节度使书求保证,诸道各献其书,帝惊骇久之,复遣左右慰勉,令视事,且曰:“卿倘不来,朕且自往。”犹不至。帝知枢密直学士陈观与峻亲善,令往谕指,观曰:“陛下但声言临幸其第,严驾以待之,峻必不敢不来。”从之。秋,七月,戊子,峻入朝,帝慰劳令视事。

【译文】

太祖圣神恭肃文武皇帝广顺二年(公元952年)

枢密使王峻生性轻浮急躁,善于算计,好玩弄权术,喜欢别人都逢迎他。他自负地认为治理天下的重任唯独自己才能够担当。他每逢论及政事,后周太祖依从他的主张,他就欢喜;有时不同意他的看法,他就会嗔怒,往往对后周太祖出言不逊,太祖念及他是元老旧臣,况且有辅佐创立帝业的功勋,又素来颇为了解他的为人,所以每每宽容原谅他。王峻年长于太祖,太祖即位称帝,仍然以兄尊称王峻,有时也称他的字,王峻因此越发骄横。枢密副使郑仁诲、皇城使向训、恩州团练使李重进,都是太祖在藩镇时的心腹将佐,太祖即位后,逐渐地对他们进行提拔起用。王峻于是心中很嫉妒,便屡次上表声称自己有病,请求解除政务,用以试探太祖的意思。太祖多次派遣身边侍者前往王峻的住所敦促劝慰,王峻回答使者的言辞气势非常坚决,同时又给各道节度使写信寻求保举证书;各道于是分别进献保举王峻的书信,后周太祖看后惊骇了良久,随即重新派身边侍从前去慰问劝勉王峻,让他出来治理朝政,并且还说:“爱卿假如不来,朕将亲自去请。”王峻依然没有前往朝廷。太祖知道枢密直学士陈观向来与王峻亲密友善,便让他前去宣读谕旨。陈观说:“陛下只需放话出去,说要亲自驾临他的住所,王峻肯定不敢不来。”后周太祖依从了他的建议。秋季,七月,王峻入朝,太祖慰劳他并让他接受处理朝政。

【原文】

广顺三年王峻固求领藩镇,帝不得已,壬寅,以峻兼平卢节度使。

枢密使、平卢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峻,晚节益狂躁,奏请以端明殿学士颜衎、枢密直学士陈观代范质、李谷为相,帝曰:“进退宰辅,不可仓猝,俟朕更思之。”峻力论列,语浸不逊,日向中,帝尚未食,峻争之不已。帝曰:“今方寒食,俟假开,如卿所奏。”峻乃退。

癸亥,帝亟召宰相、枢密使入,幽峻于别所。帝见冯道等,泣曰:“王峻陵朕太甚,欲尽逐大臣,翦朕羽翼。朕惟一子,专务间阻,暂令诣阙,已怀怨望。岂有身典枢机,复兼宰相,又求重镇!观其志趣,殊未盈厌。无君如此,谁则堪之!”甲子,贬峻商州司马,制辞略曰:“肉视群后,孩抚朕躬。”帝虑邺都留守王殷不自安,命殷子尚食使承诲诣殷,谕以峻得罪之状。峻至商州,得腹疾,帝犹愍之,命其妻往视之,未几而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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