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毗尼是片和平的净土。
从烦嚣嘈杂的加都进入这片宁谧的静土还是让我费了一番周折。由于蓝毗尼在尼、印边境,从博卡拉至蓝毗尼沿途一带常发生罢工闹事,一般少有舒适的旅游车从加都直抵蓝毗尼,如果乘当地巴士从加都出发则需12小时以上。当我抵达蓝毗尼外一个叫白热瓦的小镇时已经是晚上1点多了,镇上除了车站旁有一两家小旅馆透出的微弱灯光照明外,周围一片漆黑。同车的乘客几乎都是本地人,提着自己的行李一一散去,只剩我一人在黑暗的街道上,为安全起见也只能赶紧找间旅馆留宿了。
白热瓦是个接壤印度的三不管落后边镇,常有闹事的情况,本来蓝毗尼至此一带属于印度北方邦,尼泊尔曾出兵帮助英国殖民者平定暴乱,英军作为回报在划定尼、印边境时把这个区域划归尼泊尔。当时印度政府并不在意这块贫脊的土地,但在1896年被证实为佛陀出生圣地后才令不重视历史的印度人徒叹奈何,而蓝毗尼就此成为尼泊尔境内唯一一个属于佛陀本生的圣迹。
可能在朝圣的路上总会遇上一些困难,就如在生命提升过程中总会遇上障碍需要依靠坚定的信念跨过一样,第二天一早街上仍然冷冷清清,没有任何机动车辆通往蓝毗尼,当地人说这里已连续罢工多天,车子没法加油,没有车可以进入蓝毗尼。怎么办?我是不能让这趟旅程因此而留下遗憾,我立即决定即使步行也要走进蓝毗尼。当这个信心刚刚生起的时候,一辆三轮车经过我面前,终于在寒风里哆嗦了三个小时后进入蓝毗尼这个清净的大花园。
2多年前的蓝毗尼是一片吉祥净土,叫迦毗罗卫国。这个国家的胜妙处在于具足六十四种功德,最大的功德就是这个国家的人民宁舍性命也不造杀业,所以非常清净,而佛母摩耶夫人在百劫以来圆满了布施、持戒、出离、精进、智慧、慈悲、安忍、真实波罗密、决定波罗密、平等波罗密十波罗密,所以佛陀选择了在这个资粮俱足的净土降生。
据载摩耶夫人在怀孕前曾梦见一只六牙大白象口含莲花,围绕她身体三圈以后从她右肋进入,当时的六十四名婆罗门相师便预测到,如果这个孩子要管理国家,他将成为整个印度的转轮圣王;如果出家将成为圆满的觉悟者。那年五月的一个月圆日,摩耶夫人突然想到蓝毗尼花园走一走,当她从花园中的水池沐浴过后,手扶旁边的娑罗双树,突然天空响起海螺的声音与曼妙的赞歌,并伴随着下起了花瓣雨,园中所有莲花都打开,菩萨将要降生。为了示现并非由父精母血因缘而生,佛陀从母亲的右肋降生,然后向东西南北各走七步,步步生莲,右手指天左手指地,如狮子吼般庄严地说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现今正建设中的蓝毗尼完全没有被时间改变,路还是坑坑洼洼,汽车经过时扬起漫天尘土;能让女眷留宿的韩国释迦寺依然是一个工地,没见到什么地方有进展过的痕迹,但是不重要,这个地方本来就不仅仅是用眼来参观的,需要一颗真诚的心来体会它的清明,就像蓝毗尼名字的含义:胜妙事具足、乐胜圆光、解脱处、爱、花香愉悦。
佛陀出生的圣园静谧祥和、草木扶疏,这个圣洁的花园能让太阳把强光调成柔和的润金色,好让千年的信仰轻轻融于迷漫的空气中。守护着佛陀诞生的娑罗双树与四周的林木被信徒用七色风马旗相系着,这棵繁盛的大树是一百多年前重新种植的,释迦牟尼佛出生时的娑罗双树早因宗教战争被异教徒所砍掉。树前那口佛母摩耶夫人曾洗浴过的水池,据说能让有缘人从倒影中看到自己前世的模样。
圣园中一栋红色建筑物顶上折射出耀目的金光,佛陀出生时留下的脚印完好地保存在这座“佛陀诞生纪念馆”内。纪念馆旁有一根古老的石柱从公元前3世纪起已像卫士般静静伫立在旁,它是阿育王为纪念佛陀于此诞生而立,柱身有古老的波罗密文字铭刻着阿育王的亲笔敕文:“天佑慈祥王登基廿年,亲自来地朝拜,因为这里是释迦牟尼佛诞生之地。立此石柱表示佛陀在此地降生。蓝毗尼村成为宗教的免税地,只须付收成的八分之一作为税赋。”纪念馆另一边草地上,罗列了整片红砖建造的僧院遗迹,是在公元前三世纪到公元七世纪间陆续建造的,法显在公元五世纪到访此地时,这里仍有僧伽团体在此净住修行。
从阿育王柱、僧院遗迹可以想象佛教当年繁盛的模样,那一个个仅存的矮石墩苍凉地见证着兴衰嬗变,几个西藏僧人游走于石墩中,慢慢观看,细细触摸,他们想随着时光的流走,回到过去有佛出生的盛世中再谛听佛陀的教法?
佛在世时,一次入城托钵,一名小孩正在用泥土做游戏,他见到佛陀相好庄严顿时生起了欢喜心,于是用手捧泥沙想做成食物供养佛陀。佛陀欢喜地接受了他的供养,并且告诉阿难:由于这个小孩今天无所求的真诚供养,虽然只是一钵沙土,但以此功德,佛离世后百年,此小儿当作转轮圣王。这位小孩正是佛教史上最有名的护法国王阿育王。
“阿育王”梵语意为“无忧王”,拥有这个殊圣名称的人曾经为了争夺王位谋杀了兄弟姐妹99人;统一印度半岛前的最后一场战争则以1万人被杀,15万人被掳走作为胜利的代价。当他看到尸堆如山,踏着流淌着鲜血的台阶登上帝王宝座时,良心冲击带来的痛苦可想而知。人类精神对于光明的追求往往是由于身处于暗无天日的地狱而想看到乌云后的太阳;或者在恐惧、妒忌等烦恼的煎熬中希望享受清静的快乐,所以最黑暗的时候往往是光明来临的预兆。终于在与佛教高僧优波毯多进行了多次长谈后,他向全国宣布“战鼓的响声沉寂了,代替它的将是法的声音”,自此,佛教被立为印度国教。他甚至派遣自己的儿女、僧侣到各个国家,使佛教当时传播东至缅甸,南到斯里兰卡,西达叙利亚、埃及、希腊等地,促成佛教成为世界性宗教。
阿育王去世至今2多年,人类的战火也未曾熄灭过,恐怕永远没有完全熄灭的一刻,就像轮回里的众生也没有渡尽的时候,人们对“和平”的追求恐怕永远是一种梦想的信仰。就在蓝毗尼以外,鲜艳的莎丽遮盖着瘦弱的身躯,乞讨的小孩一见外国人便蜂拥而上,流血罢工事件时常上演;更远之外的世界发生着因掠夺资源而发起的侵略战争,以信仰为旗号的宗教战争,纷争的硝烟快要令地球窒息。只有在圣园四周各国所兴建的寺庙中华寺、日本寺、泰国寺、不丹寺……把联合国中针锋相对的不同语言都变为柔和的梵音,大家都相信只有平等大爱才是精神的归属,大家都努力依随佛陀的脚步升华自己的灵魂。不管是否有信仰,世界确实需要“平等大爱”的宗旨来调节精神、维系社会。
我在夕阳下踏着自己的影子走回韩国寺,“和平之火”仍在燃烧。明天的太阳将在我正前方升起,时间在流转,生死在流转,强弱在流转,贫富在流转,轮回在流转,昔日的悉达多太子,跨出的不止是富丽堂皇的殿门,他为后世踏出一条通往大乐的路径,那和平的追随者,踏着佛的足迹,一辈又一辈地护卫曾微弱却又再熊熊燃烧的和平之火,使我们从未远离生命的光辉。
只要这个大花园中心的“和平之火”不停止燃烧,寻找生命真义的人们必定会让它薪火相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