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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最后的挣扎

大年之后,三刁一家人开始为黑飞的婚宴而忙碌了。装修房子,置办家具,看上去真的有点喜气洋洋了。至于婚宴的地点,毫无疑问三刁选择了鱼镇最好的酒店。他觉得作为一镇之长,应该要气派一点。甚至,如果不是考虑到来参加婚宴的人不方便,他想到县城里去为儿子办婚礼。

青美的父母原本想置办一些嫁妆,但后来发现三刁都买好了,一应俱全,什么也不差。而且,青美的婚礼不采用传统的方式。在鱼镇传统的结婚仪式里,新郎黑飞要请八抬大轿来接青美,青美父母准备好嫁妆,连同女儿一起热热闹闹地抬到黑飞家。但是,这样的传统婚俗在鱼镇早已作古,大家觉得繁琐而落后。现在,大家结婚时都在鱼镇找个酒店,阔绰地摆几桌酒席,简单、方便而又有面子。青美的父母发现不需要为女儿的嫁妆操心了,两口子商量后决定将用来置办嫁妆的钱直接给青美就是了。

“八千块,就只有这么多了。”当青美看着妈妈把一个厚实的红包递给自己时,她的温暖中夹杂着悔恨。他们的脸上分明写着无奈与委屈,青美很清楚,自己的决定彻底地伤害了含辛茹苦的爸爸妈妈。“我嫁给黑飞以后,这辈子就不会缺钱了。”青美说。她的声音很低,爸爸妈妈差点没有听清楚。“那些钱再多也是三刁的,我们也要给你准备一点,就算是嫁妆了。”青美的爸爸说完后老泪纵横。青美的妈妈也跟着哭了起来。离青美的婚期还有二十天了,他们家却没有丝毫的喜气。

与青美的爸爸妈妈一样郁闷的还有安富和福清,这两个年过半百的农民对于米勒的婚事没有丝毫的拯救能力。在他们的思维里,早已认定青美就是自己的儿媳妇了。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青美也时不时地住在他们家里,几乎就算是一个家庭成员了。然而,青美最终却抛弃了米勒和这个家庭。安富和福清都觉得,现在玉梅和米勒是最合适的。

正月十八这天,安富和福清来到了鱼镇,朝玉梅家走去。他们从未去过玉梅家,在人们的传言中,玉梅把家装修得很漂亮,说是鱼镇数一数二的,远远超过了三刁和大蛇。当然,大家的口气一贯地不屑,“不稀罕,用脏钱装修的房子再漂亮住起来都感到恶心。”安富和福清以前跟大家一样,也瞧不起在鱼镇人人都唾弃的玉梅,都不理解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孩为什么要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今天他们却不这样认为了,他们想尽快找到玉梅家,让她去劝劝已经病入膏肓的米勒。

当安富和福清踏进玉梅的家时,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内心里对这套房子表达了认同与羡慕。房子宽敞,装修豪华,但他们却心不在焉,根本无暇欣赏他们有生之年亲自走进的最舒服与温馨的家。这两位风尘仆仆的老人,带着神圣而沉重的使命而来。没有任何人强迫他们,但是,他们的内心里有一种强大的驱动力,驱使着他们做最后的挣扎。

一个小时后,安富和福清离开了玉梅家。他们三步一回头,对这个柔弱的女孩子寄予厚望。离开玉梅家时,安富揉了揉猩红而浮肿的眼睛说:“就看你的了,或许只有你才能说服他。”玉梅不断地点头,她觉得他们真可怜,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下午的时候,玉梅来到了莫家村,在米勒家房子背后的那片麦田里等他。半个小时之前,她给他打了电话,相约在这里进行一次重要的交谈。当时,她是这样说的:“这是一次无比重要的交谈。”米勒不相信,心想这不过是玉梅接近自己的小把戏,“你我之间没什么是重要的。”玉梅知道米勒不会轻易答应的,但是,她还是不想放弃。其一,看着安富和福清来请求自己时的神情,她感到揪心;其二,在这个时候,正是自己俘获米勒的大好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下午三点,太阳有些疲倦了,阳光失去了先前的明艳。风不大,麦苗在微风中摇摇晃晃非常悠闲。玉梅在麦田里等了大半个小时,才看见米勒慢悠悠地朝自己走来。看到他的身影,她感到高兴和意外。玉梅一直以为米勒不会赴约的,她知道他的脾气。

“什么事?”米勒开门见山,极不耐烦。

“我们之间的事。”玉梅也毫不含糊。

“我早就说了,我们之间的事情不可能,你不用枉费心思。”

“不是我枉费心思,是安富叔和福清姨让我来找你。”

“他们?”米勒惊讶地看着玉梅,他怀疑她在撒谎,“他们找你干什么?”

“今天早上他们来敲门,我感到非常奇怪,他们来找我干什么?”玉梅一边说一边抚摸着麦田里的麦苗,“我招呼他们坐,他们半天都不动。我说坐啊,站着干啥。你妈扭扭捏捏地坐下了,我就去给他们泡茶。刚把茶端出来,你爸就把我吓一跳。”

“吓一跳?他干啥了?”

“是啊,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玉梅说,“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地说了起来。”

玉梅的口气越来越凝重,米勒也屏住呼吸,想知道安富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说玉梅呀,你就好好劝一下米勒吧。”玉梅转述安富的话惟妙惟肖,活像一个小老头,“这个孩子真是鬼迷心窍了,就惦记着青美那个坏了良心的女人。可人家不惦记他呀,急着嫁人了呢。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觉得你也是个好女孩,也喜欢我们家米勒,你就再去好好劝劝他,你们早点结婚吧。”

“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爸的?”

“我还能说什么。”玉梅说,“我说我们俩不可能,我配不上米勒。我是什么?我是人人唾骂的婊子,是鸡婆,当我从鱼镇的街上走过去,后面就是一片骂声。可你爸爸却说,他们不在乎我的过去,只要不让你这辈子打光棍就好。”

说着说着,玉梅就在清冷的春日下午哭了起来。眼泪如漏水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你爸爸说让我们早点结婚,一定要抢在青美他们之前。”那些滴落的泪珠并未在麦苗上停留太久,瞬间就滑落到淡黄色的泥土里,化为乌有。玉梅的哭声勾引出了米勒悲怆的情绪,他先是一阵哽咽,然后也跟着哭了起来。

在春风习习的莫家村,米勒和玉梅这两个伤痕累累的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地用哭泣来宣泄郁闷的情绪。但是,这个下午米勒依然没有明确地表明他和玉梅的关系,更没有答应要抢在青美和黑飞之前结婚。这不是一次交谈,而是一次相互取暖。春寒料峭,米勒和玉梅都明白,他们需要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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