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劲出了医院大厅先给司机打了电话,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心情无法保证安全驾驶,抬起头仰望这片湛蓝的天空,阳光特别的刺眼,刺的眼角深痛。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幸运的,拥有睿智的爷爷奶奶,拥有善良的母亲,虽然父亲早早去世,但社会带给他的温暖,一直延续到他功成名就,他拥有一个无论贫穷还是富贵都不离不弃,没有怨言也从不矫情的妻子,一个知道自己是富二代,却从不放纵自己的儿子,没有比这更好的人生了。他是幸福的,他也坚信这种幸福他会牢牢的把握。
但世上的事情总是这样,看尽春花就要落尽秋叶。
司机把车停在大桥旁边的停车带,肖劲却没有下车,他紧紧的抱着这份体检报告,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就像他的心被这无常的命运咬了一口,蜷缩成的血洞一样。
他闭上眼睛,二十年的一幕幕就像一部电影,在眼前播放着。
“你好,我叫许良玉,能借我你的笔记看一下么?”
……
“今天打的菜多了,不介意的话,帮个忙好么?我可是没动筷子呢!”
……
“不用谢我,咯咯,我们是朋友呢!你要觉得欠我的,要不你教我打球吧,我买了新球拍。”
……
“肖劲,我喜欢你,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与其它所有的一切无关。”
……
“这是妈妈给我的私房钱,本来打算攒着给你在生日的时候买辆摩托车的,反正是你的,你先拿去用吧,万一变成汽车,我们就赚了。我知道,你一定能的。”
……
“老公,我们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妈妈那边也需要照顾,妈就我一个女儿,房子迟早是我们的,我们先把这套房子卖了,再抗一抗,努力了,咱也不后悔,大不了从头再来。”
……
“老肖!我不是故意的,大连这个单子又很重要,我怕你着急,再说妈这边有我和果果照顾,你就放心吧!”
……
“老肖,你说当我们老的时候,是跟果果呢,还是去养老院啊?”
“老肖,你还欠我一套婚纱。”
“老肖,果果有孩子的话,我肯定要去帮忙,你要吃苦头喽!”
眼泪,肆意的流淌,肖劲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赵丹等在会议室外,会议一结束,一把拽起他就往外冲,她知道这回搞不好要出大事,天大的事,如果连一向沉稳的,至少在和她接触十多年当中,没有见过他慌乱的肖劲都不能淡定,那么一定是出了天大的事。
她回想着肖劲在电话结束时的那句郑重的嘱咐:不要告诉许良玉,一定不要告诉她,求你。生意垮了?不可能,又不是金融公司,一夜之间可以垮掉,再说生意上的事,虽然许良玉不管,可是肖劲从没有瞒过她;婚外情?呸呸呸,更不可能,肖劲是什么人,那是经过时间和各种危机考验过的,再说真有也是先和许良玉说,不可能要瞒着她;那么还有什么让肖劲如此惊慌呢?她不知道,所以她非常着急。
公司人太多,刑志也不太好问,上了车才嗔怪的说:“老赵,怎么回事?”
“肖劲约我俩和胖子说点事,还绝对不让老许知道,你说说这是出什么事了?啊?老刑,我听得出肖劲他的声音在颤抖,你说会是什么事?能让肖劲害怕的事能有什么?”
“难道是果果出事了?”刑志随口丢出一句话来。
赵丹抡起挎包就是一通乱砸,“呸呸呸,你个乌鸦嘴。”
“赵丹,你别闹了,你说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刑志好容易按住赵丹的双手,然后说。
赵丹冷静下来,颓然往车椅后背上一靠,眼泪就止不住了:“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果果在学校能出什么事?”
刑志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怜惜的说:“老赵,你至于嘛?现在不是我们猜的么,我这破嘴啥时候准过,行了行了,别哭了,万一是别的事,让肖劲看你笑话了。别哭了啊!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
肖劲没有说话,赵丹用颤抖的双手拿起桌子上的体检报告,根据CT诊断报告单影像所:左肺上叶见偏心薄壁空洞影,边缘毛糙,与胸膜分界不清,周围见多发淡片影,边缘模糊,相邻第3肋骨内侧骨皮质破坏不整。双肺内见多发点状、斑片状无壁透光区。各大气道通畅,纵隔内见多发肿大淋巴结影,主动脉弓旁见37*28mm团状软组织影,边缘尚清晰,密度欠均匀,CT值约24-42HU不等。影像意见:左肺下叶空洞型病变并相邻肋骨破坏,周围型肺癌可能性大。纵隔内软组织肿块并多发肿大淋巴结,考虑转移。
初步诊断:肺癌晚期,周围性肺癌?
天真的塌了,赵丹“扑通”一声跌落在椅子上,泪水滂沱,嘴里喃喃的说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刑志侧过身子,紧紧的搂住赵丹,把下颌贴在赵丹的头顶,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胖子扭过头望着墙壁,狠狠的骂了一句:“******,贼老天。”
肖劲呆呆的望着面前泛着黛绿的玻璃茶杯,面前的这三个人,是除了妈妈,许良玉和果果之外,在这个城市他最信任的人了,也是和许良玉最亲近的人,他们在这个撑起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十八年的互相扶持,十八年的互相帮助,十八年的风雨同舟,他们一起经历过苦难,也一起见证了彼此的辉煌,他们曾经相信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但是今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难道是因为一切太顺利了,老天才这么惩罚?不,肖劲愿意用除了母亲,果果之外的一切来换取,哪怕是自己,他愿意,愿意用一切来换取许良玉的平安和健康,如果能够。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窗外,飘来那首歌:
世界上没有如果
生活也从来没有经典
我和你,不羡烟花般惊艳
世上有多少的缠绵
就会有多少的冬天
风和雨的鞭策
才会让记忆
变得不再肤浅
人生能经得住几个十年
岁月,流逝多少的春天
我们在漂泊的路上
恋了又厌,倦了又恋
有多少的温馨,就有多少的亏欠
只有泪和笑的交织
才是真实的容颜
我们都无法预知,会有怎样的明天
和那或许还存在的
渺不可及的平行空间
亲爱的,既然不知道来生会不会
和你再相见
那么,就让我在这璀璨的星空下
为你许下这今生的苦恋
直到永远
……
七月,这个城市的雨季,今天屋外没有雨,屋里却泪雨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