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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直到张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由自己每天整理收拾的,熟悉的病床上,她还是不太明白,整个事件为什么变成这样,她只记得有一个咆哮的大汉,抄起板凳击打在谢大夫的头上,她扑上去大叫了一句:不要打人,接着就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事情的经过其实是这样的,7018号病室的病人是前天上午住进来的,被汽车撞伤的病人,没有什么外伤,只是一个劲儿的喊腰疼,所以接诊的谢大夫按照医院的规章制度没有给予抗生素打点滴的治疗。当时家属就很激动,吵嚷着说谢大夫在接诊期间与车主家属接触过,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或者说他们是亲戚;要不为什么住了院连点滴都不打。

昨天,患者有点咳嗽,家属再次找到谢大夫,谢大夫经过诊断之后,开了一些口服止咳药,当时家属很不满意,强烈要求给予输液治疗,谢大夫并没有同意,他和家属解释了不打点滴的原因,可是家属并不理解,去找主任,主任也做了相关解释,病人家属固执的认为是谢大夫与伤人汽车的车主有关系,气愤的摔门而走。

今天上午是患者入院的第三天,早晨查房的时候,患者有点发烧,主任和谢大夫商量了一下,决定给予适量青霉素打点滴,配合治疗。看到患者终于扎上液体了,刚开始家属还很高兴,可当她发现是输的青霉素,情绪突然失去控制,拽着谢大夫的袖子大声的哭嚷:“撞了我老公的王八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给了你多少钱的红包,让你昧着良心做这种事,住了院,你不给打点滴,病人躺在床上三天了,你不闻不问,好容易输上液了,你不给我们用好药,给我们用几毛钱的青霉素,他们给你钱,你就给他们省钱,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我老公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了!”

谢大夫反复解释抗生素的运用规章制度,和从青霉素用起对病人的好处,患者家属则认为这就是托词,就是欺骗,就是阴谋,主任过来解释,被骂作一丘之貉,沆瀣一气,草菅人命,把主任也搞的灰头灰脸。

病人家属在楼道里大声叫嚷,推扯拉拽着谢大夫,吵闹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才在病人家属和其它大夫的劝解下好容易分开,医务科王主任了解情况后,也迅速赶过来给她解释这个事情,希望她能理解,和配合治疗工作。可她倔强的拒绝了王主任的好意,干脆搬个小马扎堵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就是不让谢大夫回家。

下午,她更是打电话叫来很多亲戚,围着谢大夫责问,谢大夫三番五次的解释对方表示不能理解之后,双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病人家属的哥哥突然抡起医办的不锈钢椅子砸向谢大夫的头部,顿时鲜血直流,张虹看到这情况,上去想阻止,也被情绪失控的病人家属用椅子在背后重重一击,当场昏迷。

之后,保安的赶到也并未控制处混乱的局面,暴怒的病人家属砸打了医办的电脑,揭翻办公桌,打碎医办的玻璃,与保安在凌乱的医生办公室对峙。直到派出所民警赶来,才阻止了事态的进一步扩散。

对于张虹来说是适逢其会,无妄之灾,事实上除了肌肉酸痛,和背后火辣辣的剧痛之外,她并没有太多的去怨恨打伤自己的那个人,作为一名妻子,作为一名母亲,她很能理解病人家属烦躁的情绪;做为一名老护士,张虹了解医院的用药制度,和滥用高级抗生素的危害,更加理解谢大夫的坚持;作为作为一名临时义工,她做过大病救助,做过临终关怀,她听过那种精神崩溃后的呢喃,也听过那种绝望的嚎叫,她知道亲人之间的切肤之痛有多痛。由人及己,她选择了宽容。

所以,她现在只想着自己的孩子晚餐要受到影响,或者,他听到事情的经过,会被吓到,她急忙打电话给接孩子的老公,告诉他暂时不要告诉孩子,就说她临时和别的同事换了夜班,顺便告诉老公晚上好好陪孩子,不要过来了,有值班的柳倩倩照顾自己,让老公放心。

然而,并不是每一次原谅都会收到丰硕的回报,张虹的沉默换取的是更尖酸刻薄的讽刺,和更无耻的羞辱,这让一颗天性善良的心,受到无比沉重的打击,让一颗对世界充满爱的心,险些沉陷于黑暗之中。

在第二天的上午,得到消息的朱紫心,竹苑,清韵代表大家来看望张虹,看到张虹脖子上散出大片的淤青,几个女人都禁不住掉下大颗大颗的眼泪,端水,开罐头,削水果,手忙脚乱,张虹心里热乎乎的,她觉得在这个都市里,受到地域遥远影响的亲情,在浓厚的友情中得到完美的补充,这些姐妹们的滔滔不绝埋怨,就像母亲在身边时的絮叨,一种暖暖的情谊在张虹的胸口流淌,动人心脾。

就在这个时候,楼道里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打破了病室的温馨,打破了张虹心中的美好,打破了这个世界的和谐。

“凭什么?我凭什么给她道歉?是她自己扑上来的,又不是我们故意打的她?医院还没给我么道歉呢?我老公还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呢!我给她道歉,发什么神经……我还等着医院给我道歉呢,从早上到现在没有一个大夫过来,他们这是要干嘛?”

“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我老公躺在床上4天了,医院没人管,他要残废了你们谁负责啊?谁负责?你?你?你们负责啊?我男人要死喽!他要死喽!你们谁负责?她无辜,我老公就是活该啊?是她自己犯贱,自己找揍,再说谁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现在的单位的男男女女,哼!看她扑上去那猛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保护自家男人呢,狗男女………”

张虹没有再听下去,不是她心胸有多么宽广,而是,此时的她猛然觉得背上突然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比起这几句话,昨天的伤还真的微不足道,她可以忍受伤痛,但身体的伤害比起恶毒语言的伤害对于一个心地善良人来说真的微不足道,这种心灵的伤害才像是一柄重锤,敲击在张虹的胸口,让她无法忍受。再次苏醒,张虹的心在流血,她感觉全身都在流血,全身的血液都在流失,她甚至无力曲起自己的指节,这种痛,痛入骨髓。

朱紫心等三人同样很痛,朱紫心甚至控制不住自己,不是竹苑和清韵死命拉着她,这个性格倔强的女汉子,绝对会出演一场“全武行”,她不允许别人在自己的面前侮辱自己的姐妹,什么公益负责人,什么形象,什么礼貌都见鬼去吧!看着张虹瞬间煞白的脸,朱紫心控制不住的狂躁,暴怒,这是一个勇敢的女子,不是这种勇往直前的性子,也扯不起大爱公益这杆大旗,不是这种兄弟姊妹般的感情,也感染不了这四百多位心存良善的队友和她一起任劳任怨的传播这份执着的爱。她彻底的愤怒了,哪怕她力有未逮,哪怕她也要付出代价,她顾不得了,这个时候,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面对任何事情,都是三思斟酌之后,才去做决定;现在,她只想冲出去狠狠的抽那个恶毒女人的脸,这一刻,只有爱,不是大爱,是自私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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