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寿因为宴会这件事和慕容老爷闹别扭了,府中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平时最喜欢在闯祸之后撒娇卖乖的慕容大小姐这几日竟然突然安生下来,这简直是太诡异了。
而慕容寿在府中除了老老实实的和老嬷嬷学规矩的同时,顺便倾诉了一下心中的低落,她现在一点也不讨厌这位老嬷嬷了,虽然有时候说话难听了点,但好歹是个女的,有些话说起来也方便。
“慕容小姐颇有悟性,我看的出来,你只是平时不想被这样拘束着罢了。”毕竟是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老嬷嬷,看人方面倒是有一套,她相信只要慕容寿想守规矩,那么礼数必然是分毫不差,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做事就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不是不会,而是不想。
“嬷嬷过誉了,如果一个人一辈子都这么循规蹈矩,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慕容寿坐在树下,看着园子中的桃花纷纷落下,才终于意识到早春已经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也不知道香山寺的桃花是不是还开着。
“没有人会像慕容小姐一样好命,循规蹈矩只是为了能够活命而已。”老嬷嬷利落的沏好了茶,端起放在鼻尖下闻了闻,确定茶香全都被熏出来之后再端起一杯递给慕容寿。
“好命?”慕容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冷冷的扬起唇角。“什么是好命?是从小没有母亲?还是一直被困在这府中,不许有别的朋友,只能看着这些他们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说辞!”
如果可以,她愿意不再背负“慕容”这个姓氏,只做一个平民家的孩子,只要三餐温饱,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如今的慕容寿就像是一个叛逆的少女,虽然表面上一片平静,可内心中却早已惊涛骇浪。
“慕容小姐可知道那些百姓一年的收入是多少?”没体验过地狱的滋味,永远不知道天堂有多么难能可贵,老嬷嬷面色平静的问道,静谧的坐在那里,让人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慕容寿不回答,她早已经想到,脱离了慕容家,首先想到的就是生计问题,说普遍点就是钱,没有钱寸步难行。
“一户百姓一年的收入是十两银子,或许在你看来十两银子不算什么,可这却是他们一年的吃穿用度。”这就是所谓的区别,你享受了这些钱财,就必须付出相等的代价。“你头上的簪子,是宫中御制的款式,且不说做工费,就说上头镶着的南海珍珠最小颗的是八十两一个,够一户普通人八年的用度。”
老嬷嬷不急不缓的说着,犹如只是在说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却想慕容寿感觉头上分外的沉重。
她头上有三子金簪,上头镶了最少十颗珍珠,相当于一户百姓一辈子的吃穿用度。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攥成拳,是的,她动摇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所谓的能够放下一切,只不过是一场空谈。
“人一生下来,命运就已经注定了,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世间其实没有所谓的众生平等,因为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富贵贫穷已经注定,有些穷人为了几两银子就可以卖儿卖女,有些富人却可以为自家孩子做一场极尽奢华的满月酒,平等一词,只不过是说给那些痴人听而已。
老嬷嬷眼神中无波无澜的看着她,品一品手中寸金寸银的雨前龙井,心中早已如老僧入定,平静的如同死水。
“既然我已经是慕容大小姐,自然也要付出与这个名字对等的东西,嬷嬷是这个意思吗?”慕容寿摸了摸头上的金簪,欲伸手取下,却在最后的关头停住了,为什么要取下?这些东西她早已经戴了十几年,真的能说取下来就取下来吗?
“慕容小姐聪慧。”老嬷嬷点了点头,花白的鬓发中有藏不住的笑纹,眉角高高的挑起,衬得脸部带着几分英气。
慕容寿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入口间满是苦涩,却在最后回味无穷,怪不得秦素喜欢喝这样的东西。
“我待会儿就要回江南去了,走之前再教你一样东西可好?”数十年的风风雨雨,她也是时候该歇着了,乡下的海棠花开了,去年错过了花季,这个时候正是好时节。
“嬷嬷要走了吗?”慕容寿一脸惊讶,慌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迫不及待的说道。
“是啊,我年纪大了,江南是个好地方。”老嬷嬷起身走到慕容寿身边,如同枯树枝般的手颤抖着,抚着她满头的乌发,一点点的梳理着。
“姑娘家除了有首饰之外还要有护身的玉佩,听慕容老爷说你不喜欢这些,但必须要带上,一来出门在外长脸面,二来可以保平安。”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块青玉色的玉佩,只有手掌的三分之一大小,难能可贵的是玉佩越到中间越绿,尤其是中心处绿的发亮。
“嬷嬷,这玉佩挺好看的,像是西域的和田玉,又好像不是……”慕容寿接过玉佩反复在手中观看,她在京城中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平时珍宝没少见,可是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好像都跟这种玉质不一样。
“来,我给你带上。”嬷嬷郑重其事的双手接过玉佩,像是在进行着什么重要的事,看了好几眼后替她带在脖子上,眼中仿佛有万分的不舍。
“不行,嬷嬷,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慕容寿挥了挥手要取下来,她连见都没见过这种玉,必定是珍贵万分,她们才相识几天,而且之前她还讨厌嬷嬷来着,这样也太不好意思了。
“你若不带上,便是不尊重嬷嬷!”老嬷嬷板起脸看着她,颇有些刚来时候的威严可怕样子。
慕容寿顿时停住了手,她对之前的老嬷嬷的严厉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八根簪子这招完全吓住了她。
“带好,莫要弄丢了。”嬷嬷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可语气还是有些僵硬,伸出手替她整理好领口,将玉佩严严实实的藏在了衣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