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羿瞪大双眼望着河伯遁水的方向,忽见本该糟蹋庄稼的洪水全部往返,心头又惊又喜,一个庄严缥缈的声音传入耳中,“后羿,你既被表彰于册,快快速往天庭投牒报到,接受册封。切勿流连尘世,否则错过封神,悔之无及。”
后羿转身朝声音来处望去,见到一阵朦胧的紫霭瑞雾中依稀有两个风姿超然的仙影,一男一女,身着一白一紫,全身祥光笼罩,看起来是那样圣洁高贵,庄重飘逸。
后羿欠背躬身握拳道:“多谢仙家提醒,后羿立即动身。”
无烬对尤乐说,“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尤乐说:“不知道河伯会怎样对付宓妃?”无烬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当初是自己的选择,落得个今日的下场又能怪谁?”尤乐说:“宓妃当初可是被河伯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骗了的哟。”
无烬微笑着说:“你倒是好管闲事,这天下大事小事却不是你能管得了的,尤其是这种家务事,既然这事你管定了,我也就不能坐视不理。我已派了风伯和雨师下到河伯宫殿去打探虚实,搜集河伯骄奢放逸和欺压百姓的罪证,一旦证据确凿,我自会办理他。另外,如果河伯对宓妃不利,他们也会及时阻止。”
尤乐拍手笑道:“好哦,好哦,你总是比我想得周到,想得远。”无烬看她亮闪闪的双眼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自主地用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那我们回去吧。”尤乐道:“时候早着呢,下去玩一会儿。”说完,一个急转,降落在地。无烬只得跟着她。
尤乐欢蹦乱跳在集市上闹了个够,买了很多很特别的小玩意儿,吃了很多当地美食,她的褡包胀鼓鼓的已经塞不下东西,只得吹哨子叫来坐骑阿陵,叫阿陵将她的小玩具载回天宫。无烬说:“为何不直接带回方壶?”尤乐笑道:“天宫我都还没玩够呢!”无烬说:“我以为你是因为某些人才留在天宫。”尤乐道:“是啊,你说的没错。”无烬凑近她的耳朵问,“谁呢?”尤乐笑嘻嘻地说:“祖奶奶。”无烬问,“还有呢?”尤乐说:“祖奶奶。”无烬懒得问了。尤乐凑近他说,“的孙儿。”
尤乐的小肚皮也已经胀鼓鼓,无烬只得陪她到树林里散步消食。月上中天,树影斑驳,一男一女高挂在前方粗壮的枝干上,像两块一长一短的腊肉在风中飘荡。
无烬挥手劈断勒在他们脖子上的白麻绳,两人摔落在地,惊惶失措,女对男说,“陈大哥,我们是到了阴曹地府吗?”男对女说:“小月,我们还没死。”女子凄然地说:“没死?没死?为什么?绳子断了,绳子断了,快,把绳子结好了,我们再上吊。”
无烬问,“两位年纪轻轻,为何要寻死?”
两人俱是泪眼汪汪,脸上布满愁云惨雾,他们抬起头来看到无烬和尤乐,一时间凝固不动,世上焉有如此丰神之人,不过心内成灰,不想搭理任何人,只顾埋头将断麻绳打成死结。
尤乐一把将两根绳子夺了过来,蹲下身问他们,“你们究竟遇到什么事想不通要寻死,不妨说出来,我和我哥哥会帮你们的。”
他们不答。
尤乐说,“得了不治之症?双方父母反对婚事,殉情?家财被偷光?被恶霸欺凌?说出来我们才好帮你们呀,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你们对得起生养你们的父母吗?你们对得起多姿多彩的生活吗?”
尤乐揪住了男子的衣领,“喂,你是不是男人,遇到困难不想办法解决,居然让你心爱的人陪着死。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你居然是上吊死的,太丢脸了吧!”复又按住了女子的肩膀,“你也是的,女子的智谋是超过男子的,你怎么这么傻跟他一起死,死就能解决问题吗?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希望,一定能找到出路,但你们一死,什么都玩完儿了,真是两个傻帽儿。”
女子听完尤乐的话,涕泪不止,悲痛难抑。男子说:“这位公子和姑娘有所不知,我们遇到的事却非人力所能解救,你们还是别管我们了,走吧。”
无烬道:“有何难事?”话刚问话,只见火影幢幢,四个女巫摸样的中年妇女擎着火把大摇大摆地走近。无烬拉着尤乐藏身树木之后,无烬悄声说,“既然这两个人不说,就让女巫来告诉我们。”尤乐点了点头。
满脸褶皱的领头大女巫抽出佛尘指着吊颈未遂的两人冷笑道:“凭你们这对狗男女,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本座也会把你们找出来。你,郭小月,就算是死,本座也要把你的尸身送给河伯,你生是河伯的人,死是河伯的鬼!”
尤乐道:“河伯,她说的是洛水的河伯冯夷?”
男子突然跪在了大女巫面前拉着她的裙裾不住地磕头,“求求你,行行好,不要把小月送给河伯,求求你!我陈星在此发誓,要是大女巫肯放了小月,陈星今生今世为您做牛做马肝脑涂地,您要陈星做什么,陈星绝不敢说个不字。”
大女巫哈哈大笑,“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一脚将陈星踢了二十步远,郭小月连滚带爬过去扶起陈星,“陈大哥,别求她了,别求她!”陈星说:“不,小月,我要求她。刚才那位姑娘说得对,要先活着,才有希望。”郭小月哭着说:“没用的,没用的!”
大女巫对陈星说,“你爬过来,像一条狗一样的爬过来,好,好,好,定在那里,对!别爬了,你向左看,左边有一堆狗粪,你把它舔干净!”其余三个女巫齐声大笑。
陈星向左望去,果见不差。郭小月大叫,“不,陈大哥!”
尤乐摩拳擦掌就要冲出去,却被无烬给围腰揽紧了,无烬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急。”尤乐从指间缝里挤出几个字,“欺……人太甚,我……忍无可……忍。”无烬说,“稍安勿躁,我自有法子对付。”
郭小月不堪其辱,朝树上一头撞去,无烬施法,郭小月像是撞在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上,虽未受伤,但身心俱碎,昏死过去。陈星抱起郭小月,悲痛欲绝,嚎啕大哭,却流不出眼泪,嗓子也哑了,干喘着气,像是一颗心已经裂开,再也不能承受一丝痛苦。
无人注意到郭小月额头上是没有伤口的。
巫女走过来抢走了郭小月,陈星趴在地上,在巫女们转身之际,抓起地上的石块疯了一样朝她们的后背猛砸,巫女挥剑想要斩杀他,无烬这时刮起一阵狂风,将陈星救下。
尤乐道:“怎不救郭小月呢?”
无烬道:“以免打草惊蛇,郭小月没事的,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万一她今晚又自杀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刚刚向她撒了瞌睡香粉,她一回去,其他姑娘们也会闻到,她们今晚会睡得很好,等明日醒来,我们就去救她们。”
尤乐喜道:“你真有办法。”
尤乐极相信无烬,有他在身边,她做什么事都有些肆无忌惮,既不动脑子,又容易冲动,归根结底,是因为万事都有无烬来挡,自己可完全放心。
进到一处破庙,待陈星恢复神智,就对无烬和尤乐讲了事情始末。
“邺县从大前年开始,每年都由三长老和女巫主持为河伯娶妻的仪式,河伯娶妻定在秋日,今年也就是明天……”陈星哽咽住说不出话来。
无烬道:“陈星,你先暂缓一下愁思,相信我们,我们一定能救出郭姑娘。”
尤乐道:“就是,绝对能,你倒是说呀!”
陈星接着说:“到了河伯娶妻的时候,女巫就挨家挨户去搜寻漂亮姑娘,再从中选出最美的一位,给她穿上绫罗绸缎,将她安顿在河边临时搭成的‘斋宫’里,十天后,到了河伯娶妻那天,就将她放在一张铺着篾席的花床上,几个大汉抬着这个可怜的姑娘,将她丢进河里……”陈星忍不住失声痛哭,“那样的场面实在太悲惨了,岸上奏着喜气洋洋的音乐,岸边却是姑娘亲人们痛苦的悲号声……”
尤乐愤怒地说:“这个河伯,应当被千刀万剐!”
无烬道:“怪不得,我在集市上鲜少见到女子。”
陈星道:“从前年开始,送下去的姑娘不止一个,女巫说姑娘出落得越发标致,难以抉择谁最美,索性选了四个,三长老同意了,去年选了五个,今年她们也选了五个,小月就是其中之一。我花光了积蓄想尽法子才将小月从斋宫里救出来,躲躲藏藏了五天,去年也有姑娘逃出来过,但不出三天就被抓回去。家里有女儿的能逃的都逃走了,没走脱的,被抓了回来,严密监视着,而被追回的家人却被他们百般凌辱,有的不堪欺辱,自裁谢世。小月每日担惊受怕,我也心灰意冷,这才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陈星突然朝无烬和尤乐跪下来猛地磕头,“求求公子和小姐,救救小月,救救这些可怜的姑娘们,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
尤乐止住叩头的陈星,将他扶起来,“你就算不求我们,我们也一定会救出小月和其他姑娘的,你放心吧。”
无烬说,“陈星,你先回家去。我保证,明天,小月和其他姑娘一定会平平安安获救,作恶的人也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陈星看着有如天神一般的无烬,心头油然生出一股希望的力量,对他所说的话深信不疑。无烬说,“以后做事切莫冲动,你用石块偷袭女巫无疑是以卵击石,要记住,只有保全自己,才有机会解救别人。”
陈星激动地作揖道:“多谢公子指教,多谢姑娘,陈星这就回去。”
“等一下,陈星,你可读书?可有经世之宏愿?”陈星不明无烬为何有此一问,答道:“陈星自三岁开始读书,如今已颇通诸子百家。只是……”无烬道:“只是被河伯娶妻一事弄得志气全无,搁下前程。”陈星黯然无语。
“此事之后望你重拿书笔,你有纵横驰骋之才,应当学以致用造福于民,千万不可负了自己也负了别人。”
陈星点头,走了回去。
无烬对尤乐说,“陈星本是文曲星下凡,我在银河游走之际,恰逢文曲星降落人间。我来此地碰到他,也算与他有缘。”
尤乐笑着说:“你拯救了一颗文曲星,也就是为凡人做了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