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志中离开公司的前一天上午,陈樱到公司营销部找他。
陈樱说昨天晚上孔卫和她去吃夜宵时,向她“摊牌”了。
沈志中知道她所说“摊牌”的意思。
沈志中掺和说:“孔卫这人挺不错的,而且一直很喜欢你。”
陈樱冷着脸:“我拒绝他了。”
沈志中想这是意料中的事,就劝她:“你当然有权决定自己做什么,放心,孔卫放得开的,我也会劝劝他。”
陈樱说:“他放不开!”
沈志中一惊,问她:“他怎么啦?”
陈樱说:“他问我为什么?我就问他,他有什么值得我爱的?没才没貌,没权没钱,是个典型的‘四无’男人。我凭什么要选择他?”
沈志中有些不悦,心想你拒绝他也就算了,何必羞辱他?除了一张脸,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这话不能说,沈志中就沉吟着,默声不语。
陈樱又说:“我是来告诉你,昨晚孔卫喝了很多酒,还说要做给我看,我不知道他能做些什么?”陈樱的语气有些讥讽。
沈志中被她的语气激怒了,说:“陈樱,咱们都是同学,不是敌人。即使你讨厌他不喜欢他,也给他留点面子,没必要这么做吧?”
陈樱冷笑了一声,说:“同学?我从没当他是我的同学!我怎么对他了?他送花给我,请我吃饭,请我跳舞,请我玩,都是他自愿的,我并没求他,也没欠他!”
沈志中没吱声,觉得陈樱实在太小气了,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记着仇。
陈樱说:“你还是去看看他吧。我真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接下来好几天都没有孔卫的消息,沈志中和巧云到处找他都找不到。但沈志中相信他不会出事,孔卫不是那种一推就倒的人。
后来孔卫告诉沈志中,他到宣平乡下的外婆家了。
那里不通公路不通电话,连电视也没有,孔卫在那里足足呆了一个星期。
孔卫说,在这一个星期里,除了吃就是睡,活得象猪一样。
沈志中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一个星期里,孔卫还作出了一个惊天的决定。
孔卫说,他要让陈樱看看,他要到大上海去闯,他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沈志中刚开始听到他这话时,以为他是疯了。
家里对沈志中开工作室一直持反对意见,原因很简单,说沈志中没有社会经验。
爸说:“你省省吧,刚出校门就想捣腾什么,翅膀都还没呢,别让人家看笑话了。”
沈志中反驳:“刚出校门怎么了?比尔?盖茨校门还没出呢,不照样捣腾出了微软?”
爸冷笑:“你是比尔?盖茨吗?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有几斤几两?省省吧。”
沈志中就用激将法:“爸,你从小教我男子汉大丈夫有志气什么的,现在都不算了?”
爸一下子哑了,再反对就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了。他就叫上妈,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到卧室里嘀咕了半天,甩给沈志中一本存折,咬牙切齿地说:“你行,这是两万块钱,就当我修路亏掉了。省得你说爸妈没给你机会,你听好了,就这两万块,你自己走着瞧!”
沈志中就笑兮兮地把存折捡了,说:“不行我就跟你修路去!”
“小云工作室”开张将近半个月的时候,孔卫没有接受所有人的苦劝,下定决心要到上海去闯。
沈志中问他究竟为什么,就为陈樱的那几句屁话,她算老几呵。
孔卫只是一笑,笑里有些苦涩。
沈志中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站在学校后门小沟边一脸忧伤的小男孩。
孔卫把影碟出租店卖了,换了两万元现金。
沈志中把开业剩下来的那一万元钱也给他了,又把韩绍定的地址电话抄给他,叫他有什么事尽管去找韩绍定,他已经写信告诉他了。
到这个份上了,沈志中也只有鼓励他,说出去闯闯也是好的,现在时代变了,很多武义人都在外面。又说,早知道你要来上海,我就不回武义了,我们哥俩在上海互相帮衬着。
孔卫笑了,说,你不回来,你就见不到陈樱,你见不到陈樱,我和她就不会有开始,我和她没有开始,我就不会出去,命里注定的,咱们只能做牛郎织女。
孔卫说,陈樱说的是对的,人斗不过时代,既然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激流汹涌的时代,我们就不能坐着等死,必须勇猛地跳进去。
沈志中不知说什么好,是的,这是一个充满激情的时代,小街小巷的武义早已不再宁静。金温铁路已经修进武义,在铁路边的白洋渡口,当年孟浩然写下“风物是秦余”的地方已经被叫作经济开发区,到处是厂房。上海的繁华必定会象水一样一点点涌进武义,淹掉曾经的云淡风轻,历史的车轮谁都阻挡不了。但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活法,随波逐流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孔卫说:“说不定你也会来上海的。”
沈志中说:“也许。”
孔卫说:“志中,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讨论好女孩的事?”
沈志中说:“记得。”
孔卫说:“我现在明白了。”
沈志中说:“你明白什么?”
孔卫说:“我明白了其实只要你自己喜欢的就是好女孩。”
沈志中一笑,他不认为陈樱是好女孩。
送孔卫走的那一天,天气晴朗,一点也没有送别的情调。
巧云在一边哭,弄得大家都挺伤心的。
沈志中说:“孔卫,上海不好混,你就早点回来,别死撑。”
孔卫说:“如果我回来了,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我已出人头地,第二,我已一无所有。我感到欣慰的是,我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有你们。”
沈志中说:“我还是觉得,为了陈樱,你不值!”
孔卫用手掩住沈志中的嘴:“兄弟,为我祝福!”然后汽车就开走了。
沈志中瞧着渐渐远去的汽车,怀疑自己是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