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叩门。是在敲他的门。很轻。他虚弱的心不禁一紧,他听着,叩的不急。很耐心的样子。他很烦,有点是忐忑不安似的,心里乱七八糟地,只想训人!他也觉得自已是太荒唐。应该放弃那无耻的念头。这时他不愿有人踅入他需要清静的孤独。不想开门!
“内面有人吗?”是个女人。客气中带有某种耐心与渴求。
……他不能毫无道理地将求见的人不礼貌的拒于门外。不耐烦的把门打开。
门外站的一位陌生的女性,不仅只是人陌生,看她的装扮,穿着一套浅灰色的半袖套装。好一副职业女性装扮的。齐耳的短发,齐刷刷的、却修剪得十分精细。显得娴静而端庄。但你在市面上还能看得到有几人还这般地古板滞气的?要让人有点是在时光在倒转的错觉。像是五十年代的所谓的“马克思太太”,或是六十年代的“英姿飒爽”,她真要将自己紧紧地包装在了那看似是要拒人千里的理智的外装下面。但那张平常的脸上却显然的、在淡抹脂粉,看来也是精心所致,近于淡出天然、不留痕迹。在那并不见得太精彩的鼻梁上,偏又配有一副茶色眼镜!让人不禁有点无伦不类的感觉。
都说是晨无来客,夜不出财。而她偏偏,幸好他刚穿载整齐。
“你走错门了!”他并不认识她。
他正想将门关上,却被她用手给挡住。
“很抱歉,”她摘下眼镜,笑容可掬地很客气。自我介绍着:“我是受人之托,喔,是受朋友推荐而来应聘的。”
“呵?应聘?!你是……”他打量着,像在寻找什么破绽。她偏偏将自已紧紧包裹在厚实的包袱里。连女人的曲线隐没深藏不露,仿佛江边那被汹涌洪流抛弃于浅滩上的鹅蛋石!浑圆润滑似的,往时的凌角不再分明。这么热的天!
“我是她姐妹。”她矜持地自我介绍。“是她介绍过来的。”
“哦。是的。她是你姐妹?”他显出意外,这才想起。
其实,他也无法认真她的那位姐妹。由于他们都只是在晚上无缘地相聚,来去匆匆,又是倥偬之间,她又老要将自己紧紧包裹在浓艳的油彩下面。他看不准,从面前这一位淡装素裹的女人身上也审视不出、寻找不到他记忆里的印象。不都只是个平平常常的女人。真是的,说好了是白猫,而解开口袋,看来这从口袋跑出来的、真是一只黑猫!
“不是说要招一位能打字的电脑文员?”她欣然可鞠地,轻轻问。
“哦。是的。有那种打算。”他并不否认。
“这不是个居民区吗?”那女人惶惑地四顾。偷睨一眼被她叩开的门。
“哦,是的。原就是个单位住宿。”他不假思索,随口即答,这坦诚地毫无隐瞒。
“那……你的工作室……工作室就在这里?”这可令她不好取舍似的。
“嘿嘿!”他表现出几分轻佻。也是几分无奈似的。“不好意思。刚起步阶段嘛,先不忙要到外面去租房,先试试看吧!假如你觉得……”
“我能进去谈吗?”她还是有点异样的感觉。下意识地、朝他那老脸上打量着,审度片刻。
他下意识地闪开一边,作出请进的手势。
她左顾右看,犹豫迟疑中、还是小心地踅进去。当看他轻巧地将门关上,听那清脆的门锁轻轻的“咔嚓”一声,她虚悬着的心兀地一沉!不禁想问——
我这不会是自投罗网?岂不真成了“瓮中之鳖”了!
“你这是?”她像是兀地惊醒,惊觉地发现,自己真的被关在了这狭窄的空间里了!不禁唤。
“唔,没别的意思。请放心,我不会有半点要伤害你的意思。”为表明其诚意,他重又将房门打开。
“那倒不是。”她默默舒过一口气,偏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反而觉得自己也太敏感了。随手将门关上。并不将门关严,只是轻轻掩上。她环顾四周,这儿的空间并不大,却是空空落落地,只有几样背时了的旧家俱,靠墙一张长藤椅,墙角里一张矮茶几,那边有一张长点的桌子,围着几只圆凳。显得是、不仅只是古朴简陋,那是过时的陈设,竟然连个电视机也没有!一点时代痕迹也寻找不到。给人一种回到从前的错觉。但侧目窥见临窗下小桌上一侧闲置的电脑时,才得以缘过一口气。却违心地问:“我不打搅你老吧?”
——不已经是打扰了!还什么你老我不老的?
他还真有那种……像四川人所说的:隔着口袋买猫。讲好买的是白猫,解开口袋、却是黑猫!尽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但问题是他……不过,本来,他所要找的、不就只是一只能抓到老鼠的猫吗?况且她也是个看来还不错的女人。只要她能将这高科枝的门坎轻易地跨过去,你又还能怎么着?
她并非他所期待的。但期待里的人儿不也已被这形象覆盖?颇也使他有点失意的样子。只见她、嗨,好像是、期待中的东西突然不见了似的。他原正在企慕的那满头柔软如瀑的秀发、不见了,说真的,他心里、还真有种隐隐地痛的感觉。但这岂不也很好?一样地柔软飘然的秀发,只是她不再披肩。而那齐耳的清爽,齐刷刷地,也更使那满月般丰满的脸、红人仆仆的,尽管也已浅粉淡抹,却也浓淡相宜。那浅显的口红,倒也给人滋润饱满的韵蕴,煞是鲜艳如花盛开的样子!
她一眼就看见了小桌子上的电脑,和放在电脑前的一叠稿子。她本能地随手拿起一张满纸糊涂的信笺。上面的题目不禁让她一愣,情不自禁地念出声来:
“梦想是场灾难”这题目让她心中不禁一怔。眼眸中充满怀疑和不解,下意识地回眸睨一下正在身后的主雇。有点不自在。
“当然也并不全是!”他或许是跟她太紧了,差点要贴上她的后背,本能地退后一步。
“这是您的大作?”她抖动着手中那薄薄的信笺。
“大作不敢当。但确实是我的一时的即兴之笔。”他不好意思地,却也流露出几分自得。
“美梦有时是一种灾难!”她随口将之念了起来。
为了梦想成真,往往要将真实的自我丢失,丢在了那条遥遥无期的寻梦之路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那确实是个绚丽无比,美妙无常,令人神往的,是空中楼阁。
对于一个充满幻想的人来讲,往往为了那个绚丽的梦想,而要将自己倒挂在那枝逢春的倾斜的,曾经的新枝上。一心迷失于那种超越时空的遐思空间里,在那空中楼阁中大作未来的梦!一个美得让人忘乎所以的梦,往往忘了自己,非恨不得即刻要拎着自己的耳朵、将自己抛出那一潭烂泥的沼泽地。将忘我抛向理想的梦境中!
而无奈,你是怎么也抛不出这苦难地球巨大的地引力的。
我也是。也是个难醒的梦游者。为寻梦而将自我迷失在了那遥遥无期的歧路上!
会有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