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出现在地下空洞中,寒声却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翩若谪仙了,他狼狈地扑倒在地,泥土生腥苦涩的气味灌进他的口鼻中,他脸朝下倒在地上苦笑。他以为自己已经对疼痛足够麻木了,但是他发现这一次又刷新了他忍耐疼痛的上限。
寒声一直认为所有的伤痛之中最难熬的就是烧灼伤,现在他的背上都是大片大片的烧伤,刚才剧烈的窒息感让他的整个胸腔里面都是刀割一般的疼痛。寒声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子,甩开那件尚还完整的风衣,咬着牙弯折过胳膊将伤口上粘连着的衣服布料一片片地撕下来。他刚撕下来几片,裤兜里面的震动让他手一抖直接戳在了伤口上,他暗骂一声,掏出手机,手机上显示着一个来电号码,突兀地出现的两个字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夕河。
他从军政中心出来的太匆忙,虽然把整个联络官的职责都给了桃鸦,但是这部手机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带在身上!他更没能想到的是夕河居然会知道手机和耳机里通话系统是不一样的,居然会打这个电话!
声的声音是经过加工的,和自己的声音不一样,但是他又不能不接这个电话。寒声深吸一口气,一手压在自己的喉咙口,另一手接通了这个电话。
夕河屏息听着手机里面“嘟——嘟——嘟——”的声音,突然,毫无预兆地,手机轻微地震动一下,电话接通了。
电话虽然通了,但是那边并没有说话,习惯了声每次都和她先说话,于是夕河也一时间哽住了没有说话。
两边就都这样沉默了几秒,那边除了不太均匀的呼吸声之外,并没有别的声音。夕河不自觉地因为这种沉默而紧张了起来,正在她觉得有必要打破这种难捱的沉默的时候,对方说话了。
“喂?”
一个字,有点哑的男人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声音让她倍感陌生,于是她犹犹豫豫地道:“嗯,我是夕河,你是……是声吗?”
那边立刻传来声玩世不恭的声音:“哎呦,不是我,否则你还想打给谁啊?想找逢啊?啧啧啧,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带了你这么久,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啊?”
夕河刚刚心里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松了,是,的确是声,除了他还能有谁。果然声又接着说:“耳机里面都能说,干嘛要打电话啊?别告诉我你只是试试性能。”
他的语速很快,可是他的话说得越多,夕河就越觉得他和声的声音不一样,可是语气又是完全一样。夕河回头看了看明柯,他似乎还没发现自己的小动作,于是她赶紧道:“声,我有个问题问你,刚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救了我,但是我没看见他是谁他就突然消失了,你能看见他是谁,你能告诉我吗?”
声没有回答,电话那边传来细细的呼吸声。
刚才那种紧张感又来了,夕河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回答,又是毫无预兆地,电话被挂断了。
夕河听着话筒里面的忙音,不知所措。
他挂了?他竟然给挂了!
虽然对拒绝早有准备,但是这难说是委婉还是粗暴的拒绝完全不是声平时的风格,夕河又不能在耳机里问,只好懊恼地叹了口气,垂着头往前走。
“夕河!”明柯的喊声突然从后面传来,“你过来一下!”夕河回头看了看,庆幸自己还没走远,便答应着赶紧跑了过去。跑到明柯身边才发现他已经整理好了场地,而且尤其难得的是他能把炸弹的痕迹和人的痕迹完美分开,看起来就像是炸弹一开始就炸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样。夕河喜形于色,刚要赞叹一句,看向他时才发现他正蹲在一棵树下,面色凝重地看着什么。夕河脸上那点喜色慢慢地消失了,她也走过去蹲下,皱眉问道:“怎么了?”
明柯的英挺的两条浓眉紧皱:“盛甫不见了。”
夕河一惊,随即醒悟过来刚才一番混乱,她已经忘记了还有盛甫这个人,而他们现在脚下踩着的地方正是刚才盛甫躺着的地方。明柯伸手往前指了指,夕河随之看去,前边的青草地上有几处的小草倒伏下来,形成了一排不甚清楚的脚印。夕河伸手拔下来一根草叶,感受着手指间的韧性:“现在的草有水分有韧性,在这种地面上踩出脚印来太难了。既然这个脚印已经深到能看出来,那就说明重量一定要够。盛甫不是一个人走的,他是被别人带走的。”
明柯点点头,也道:“这道脚印就留在这儿吧,也能掩人耳目,我们走吧。”
夕河和明柯背起枪袋沿着坐标图上的点找过去,明柯照旧虚揽着她的腰让她能走得快点。夕河心里犯着嘀咕,嘴上就嘟囔道:“谁能这么无声无息地带走盛甫?带走他做什么?本来还想等他醒过来问问他死而复生的事儿呢。”
明柯没有答话,夕河看了他一眼,又道:“首领和他的第二梯队已经动过手了,而本轮作为hunter的红队更是没有不与我们为敌的道理。就算是看几率,也不该一个红队的人都没能找到我们,难道他们是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拖住了?还有蒙月,我看她得罪的人不像是蓝队大联盟,反倒像是另有其人,而且爆炸一起她就又消失了。所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关于蒙月,除了知道她的狙击水平不错之外,明柯对她的了解几乎为零,自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是她说的刚刚红队的问题倒是让他想起了什么:“对了,之前你没说完的关于那个救赎者或者自诩为救赎者的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柯这么一提点,夕河的眼睛亮了,猛地一拍手:“对啊!拖住了红队人的一定是那个救赎者!”
夕河继续对他道:“我问你,如果你处在一个非常险恶的环境就比如你在战场上,战斗过程漫长而压抑,你首先会有什么想法?”
明柯对她这种乱石铺街的说话方式已经习以为常了,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会希望赶紧结束这一切。”
“是的。但是结束也分怎么结束,像普林这样心理承受能力自然也只能选择自我结束。但是如果一个人比如你,这种能力很高的,再比如我,这种心理素质很高的——”
“噗嗤。”一向面冷的明柯终于破了功忍不住笑出了声。但是夕河就像压根儿没听见一样,脸不红心不跳自顾自地往下说:“如果有一个人心理和体能水平都很高,那么他想结束这一切的方法就是赢得这场比赛,而且是以最快的速度。”
“等等!”明柯抬起一只手止住了她的话,疑惑地看她,“但是赢得比赛的方法是得到身份证明物品,如果要得到就一定需要试探的时间,他怎么可能一个晚上就杀了不分红蓝两队一共二十个人,而且他不是betrayer,他怎么能两队的人都杀呢?”
“思维盲点!思维盲点!”夕河站到明柯面前跺着脚喊,“我越来越觉得这场比赛有的时候就像个脑筋急转弯,赢得比赛还有另一个赢得的方法,最快的方法——如果他杀光所有人,只剩他一个,他是不是就是绝对的赢家,赢得不能再赢?这个比赛是不是就彻底结束了,彻底的不能再彻底?”
明柯瞠目结舌:“可是——他两队的人都杀,那么clear——”
“是的,他也要对付clear,对付所有人。所以我想着,既然我们都是要对付所有人的人,如果我能找到这个人和他联合起来,那我们活下来的几率就会更大一点。”夕河的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明柯,闪耀着非常顽强的求生欲望和乐观主义精神,一排白白净净的上牙咬着下嘴唇,满脸都因为希冀而容光焕发。
明柯看她有时候浑身是刺像个刺猬,有时候又像只小白兔,毫不留情地泼了她一盆冷水:“盲目乐观!如果想让别人为你做一件事,那你必然要给他一个做这件事的理由,且不说我们怎么找到他,就说他的实力强劲到能和所有人抗衡,又为什么要和我们联合?”
夕河丝毫没有被他打击到的感觉,反而瞪大了眼睛对他信心满满地解释:“你说得对,但是我能用一个答案解决你这两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是同类。我们同样都是和所有人为敌的人,这个共同点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联合的基础,而且也正是因为如此,无论怎么说我们迟早都会遇见他。”
明柯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不由得起了些挑衅的意思,挑起了眉毛问道:“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夕河更加肯定地上前一步,直视着明柯的双眼:“我了解他,我虽然不认识他,但是我可能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