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湘峣抻着懒腰,晨风微凉。贺兰在她身上加了一件外衣,李湘峣朝贺兰笑笑,贺兰刮着她的鼻子,这么大了,都不爱惜自己。
因为有乳娘在啊。她打着哈欠,含糊不清的说着。
大了反而不如儿时可爱。贺兰撇嘴。
乳娘,那我也是你的湘峣啊。李湘峣又打了一个哈欠,走上前抱住贺兰。忽然看到贺兰的满头夹杂白发的青丝,便想起了李素。她很想问问自从李素走后,乳娘有没有打听过李素的下落,他与薛秋迟母女到底过得怎么样。几次都想说出,但见乳娘现在过得也很好,李湘峣又将话吞了下去。
用过早膳之后,李湘峣匆匆出门,贺兰叫住她,叫骆悦跟着她,李湘峣不愿,贺兰没有强求。
大了,性子也野了。贺兰叹道,忽然步履沉重,想起湘峣刚刚出世还那么小,湘峣十岁时眼中的懵懂,还是湘峣十五时,自己随之而来苍老。她叫来骆悦,叫他去跟着李湘峣,骆悦与贺兰无话,听后便要离开。贺兰突然道,悦儿?
骆悦充耳不闻,大步离开。
顺着记忆,来到了长安郊外,却不是记忆的场景,哪里还有摇摇欲坠的房屋,取而代之的是座座新户,她有些失望。其实原本就不应该抱着希望,长安城户数不断增长,这样的寻找本不会带来结果。
她沿着乡间小路向回走,眼望群山远黛,接连起伏,忽然萌发走的更远的冲动。想去看看书中的群山万水,可就算没有问过爹,李湘峣也有预感,爹为她安排的一切即将发生,她还能有多长时间这么自在逍遥。
听到背后传来哞哞的声音,她侧身看到一头牛和牧童二人走过身旁。李湘峣好奇看着那头牛,她素日都在相府亦或是皇宫,这种牲畜只是见得少,她心里开心,就跟在那头牛身后。
那牧童八九岁岁的样子,但手法老练。牧童见前方有潭清水,便骑着老牛,稳稳的过河。
李湘峣失笑,恍然已经走了很远,竟不知到了哪里。瞧见一条河水,她走上前,仔细看着一汪清水,心想,这水真是清澈,甚至比家中的还要清澈。
那牧童在岸边看着李湘峣,李湘峣起身,也看着他,于是他牵着牛回来,指了指让她骑上去,李湘峣连忙摆手。可牧童一直看着李湘峣,态度坚决,而李湘峣一直摇头,但奇怪的是,牧童一直不说话。
二人都没有骑那头牛,而是李湘峣与那个牧童,还有老牛一同蹚水过去。初冬河水甚凉,李湘峣的鞋子遇水,她竟后悔为何不去骑牛呢。她尽量踩在高出,磕磕绊绊走到对岸。
待走过去时,牧童指了指不远一个房子,希望李湘峣过去。她一直奇怪为什么他不说话,但李湘峣明白他的意思,道,你是想让我擦掉这水。
他点点头。李湘峣嘿然一笑,不用,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家。
牧童想了想,牵着牛,走得远了。这会李湘峣心想该往哪里走,总是这样,一不留神,就找不到去路。正是踌躇之际,牧童只身返回来,双手比划。但他比来比去,李湘峣也没有领会其意,最后只好放弃,捡起一个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长安”字。他是想问长安在哪里。
李湘峣道,长安么?
他摇头,指指这“长安”字,又指指北面,然后看着李湘峣。李湘峣恍然大悟,道,长安在北面。他点头。李湘峣大喜道,谢谢你。
原来牧童是个哑人,他低着头,原路走了回去。
骆悦一直跟着李湘峣,无声无息。
日头落到只剩下半个身子,李湘峣远远就能看见长安城,可是这怎么走都回不去。难道今晚就要露宿荒郊野岭,想到这个念头,果然吓了自己一跳。回身看去,炊烟袅袅,寒气笼罩,若是在天地间借宿,她想自己会冷死。
忽然原野传来啊啊啊啊的声音,她听声辨位看过去,原是那牧童大叫,他远远跑来,拉起她的手,走回方才的路,竟然到了牧童的家中。
这里有让她想起薛秋迟的当年的住所,也是如同一般。这座破屋在座座新舍中,不起眼,也很扎眼。还未进院,从屋内出来一人,李湘峣一看,大吃一惊,他竟是阿史那归信。牧童推开栅栏,指指李湘峣,阿史那归信点点头,随后一惊。李湘峣站在院外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同样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李湘峣实话答道,我来找人。
他听后,笑而说道,这里也会有李小姐所找之人?
她干笑,不再说话。
骆悦突然出现在阿史那归信眼前,阿史那归信努努嘴,对李湘峣道,有人来找你。李湘峣回过头去,竟是一脸厌烦,骆悦冷言冷语道,小姐,天色已晚,请回府。
李湘峣不愿离开,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她眼中透出郁郁之色,骆悦视而不见,可阿史那归信却无能为力。
阿史那归信对小童说,叫你姐姐出来。
骆悦又唤了一声,小姐?李湘峣急道,别催,别催。
不一会,牧童端出饭菜,紧随其后,便是她的姐姐。她一出现,李湘峣便有似曾相识之感,但心里确却不敢认,她周遭的气质如薛秋迟如出一辙。殊不知,她正是薛秋迟。
薛秋迟似是不欢迎李湘峣,李湘峣方要开口,看到薛秋迟冷冷表情,竟被吓到。阿史那归信却道,难得你姐姐拿出饭菜招待我。薛秋迟心情极为不好,将碗筷重重一摔,阿史那归信立刻闭嘴,小童偷笑忍住。
李湘峣认为她真的太像薛秋迟,可她一直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一直冷若冰霜。李湘峣刚要迈步,忽然意识到骆悦在一旁,她叫骆悦站远一些,骆悦依言站远。没了碍眼的骆悦,李湘峣走进院内,阿史那归信又道,没有你姐姐的吩咐,我是不敢动的。
薛秋迟怒道,想吃就吃,哪里那么多废话。她看向李湘峣,冷冷问,你是谁?阿史那归信忙道,来者是客,她说是来找人,你或许认识呢。
我不知道。薛秋迟坚定有力,直接拒绝。
阿史那归信见李湘峣脸色有些挂不住,赶紧带走李湘峣。骆悦时刻警惕周围,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秋迟他就是这个样子,你别生气。他说话时,晚风拂面,吹落他几丝额发。李湘峣望着薛秋迟的身影,他问,你说她叫秋迟?阿史那归信笑言,薛,薛秋迟。
李湘峣又问,一直都是这样生活么?他答,不是,之前有一位亲人,听秋迟讲,那位亲人去了河北。她问,知道亲人为何人?阿史那归信犹豫一下,最后摇头。李湘峣有些失落,你也不知。
阿史那归信道,其实也不无办法,秋迟只是直脾气,素来爱着骑马射箭,先前看着李扩公子骑马,兴奋不已,嚷嚷着骑马,李公子教了半晌,夸她学骑马比男子都快。
什么?李扩?
阿史那归信大方点头,为了得到李湘峣好感,他只能卖出李扩。他继续道,我叫秋迟过来。
不用。李湘峣出言制止,他奇怪的看着李湘峣,不明她意欲何为。只听她道,也不知道是我多想,她似乎对我有偏见。
这不奇怪,这片地马上换了主,秋迟这样的人家都要被赶出去。正是那些权贵,看你衣着气质定是大家闺秀,所以,她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是谁?李湘峣好奇问道。他道,杨,姓杨,但名字我忘记了。
骆悦走来催促,李湘峣对着阿史那归信笑笑摆手,便跟着骆悦离开。阿史那归信只能在心里叹气,不过这次相遇,还真是缘分呢。李湘峣边走边气又一边质问骆悦,谁叫你来的?骆悦答道,是贺兰婶子。
每次想起那个女人,骆悦竟不知自己对她到底是爱是恨。
阿史那归信坐在山头上,仰头看天,薛秋迟走来,坐在一旁,薛秋迟道,我算是知道怎么一回事。阿史那归信直接躺了下去,薛秋迟忙道,这般凉,快起来。他气道,你为什么对她凶巴巴。薛秋迟哼道,干什么,你心疼啊?阿史那归信大方承认道,对。
薛秋迟假意生气,她道,我就对她凶巴巴的,你想怎么样。
阿史那归信将口中的草枝吐了出去,站起来,薛秋迟同样站起来,气势汹汹,势头压过阿史那归信。他先是大怒,看着像随时都要打架的样子,但转瞬嬉皮笑脸,他道,饶过你了。
薛秋迟冷哼一声,说道,我就是看不惯这些人,我们在这里居住多年,就因为永王斗鸡输了,这块地拱手于人,还要我们搬走。
他无所谓说,搬就搬了,去河北找你那个崔叔叔,或者来延寿坊也是可以的,永王可以心甘情愿输这块地,你想想对方一定来头不小。薛秋迟答道,当然不小,姓杨么,就是那个太真娘子的亲戚。
他闻言惊讶,我就知道姓杨,可不知道是谁的亲戚,那你也敢惹。薛秋迟沉默,他继续道,听听劝。
薛秋迟直接离开,不给他机会说出一句话来。阿史那归信唉声叹气,空对山头,半晌后,跟小童打声招呼,直接回了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