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裂石岗上，犬牙交错，罅隙纵横，杂草丛生。若是阳春三月，绿荫荫的杂草几乎可以盖住裂石岗，如同荒冢。但如今是瑟瑟晚秋，天高云远，哀鸿孤雁，裂石岗上亦是草枯石露，峭壁狰狞，一看就是一个极煞风景的地方。
北风如丝，如箭，撕裂了几面大旗，穿透了数人的心，但裂石岗四周，依旧旌旗猎猎，人影霍霍，活着的人站着，大旗飘摇不定……
岗上站着一白一黑两个人，长袍在风中“哗哗”直响，似乎在飞快地掠来飘去，但他们的双脚，如同浇铸在乱石岗上一般，纹丝不动。岗下的人，如同痴傻之人，双眼不眨地盯着岗上，仿佛立刻就会有千载难逢、稍纵即逝的场面出现。没有呐喊，只有北风有声！
没有人动，只有北风在吹！
“邬眉，现在你已是前功尽弃，一败涂地了。你看看四周，四周都是我的人，他们，是你千方百计要控制的人，设计欲害的人！”
“哼，他们算什么，在本宫的眼里，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可怕的敌人，那就是你！”
白袍人皱了皱眉头，脸上显出痛苦之色，无可奈何地晃了晃脑袋，叹道：“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仍一意孤行，你真得希望死在我剑下？”
“败在你的剑下，我也会死得瞑目，孰正孰邪，孰是孰非，非我等俗人可以辨别，你没有让他们群起来攻，我也心满意足了，拔剑吧！”
白袍人抬眼望了望四周，四周躺着的，只无数的尸体，干枯的草叶上染红的，是凝固的血迹；站着的人，虽然活着，却亦是血染袍服，眼冒仇光，他们“抬举”他，他必须有个了断！
“好！今日决斗，若是你败，必须退隐江湖，今生不得再踏入江湖半步；若是我败，江湖拱手相让！怎么样？”
“哈哈哈……不错，今日是生死决斗，还能退隐吗？还有拱手相让的说法吗？只有一人活着！”
“虽然我们两人将要决斗，但并不一定是生死之斗！”
“好！本宫就答应你，但你呢？何去何从？”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多一条路，我必少一条！”
身裹黑服的邬眉深深地望了对面的人，突然如同深秋一般的凄凉，狂笑不绝。四周观望的人回视同伙，以眼相询，仿佛在看一场不可理喻、弄不明白的戏剧，回视之际，才发现大家都一样。于是众人嘴角动了动，未说一句话，又望向裂石岗。
狂笑声绝，北风再刮，“呜呜”声撕裂飘落黄叶，吹断枯尽丧草，顺着裂石岗而上，卷上半空。邬眉凄叫道：“牟白，你为什么是牟白！”
说着长袖乱舞，顿将乱石拔地而起，直向身着白袍的牟白飞射而去。乱石撞击的巨响顿时盖住了风声、众人的惊叫声，而同一时刻，白袍罩着的牟白银剑甫现，华光暴涨，如同弦月弯刀一般一浪浪吹了出来！
“轰轰……”爆炸声震天动地，连连不绝，剑光所致，乱石崩碎。一白一黑两个人影亦飞快地游走，挟着剑光乱石向中间游来。流星寒光一闪，又听“嗤嗤”几声，两人已在刹那间错身而过。
交换了位置，两人身影一旋，又成面对面之势，而两人之间的空中，却飞飘着一缕长发，一片白巾，长发缠着白巾，白巾却裹着长发，缠绵辗转而下。裂石岗下的众人望了望天上的长发和白巾，又望了望决战的二人，依旧没有说话。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不知是欣喜，还是失望。
但岗上的二人却又呆呆地站着，凝望着缠绵的白巾长发，无情地看着它们飘向地面。就在二物落地之际，寒光又起。不是一点，而是一片，如同横飘的水银，将二物反弹而上。白袍人牟白一愣，脸上抽动，寒光在顷刻已到了面前。
众人惊叫，白影箭射而起，华光复现，又是“当当”脆响一片。众人长舒了一口气，犹如看到了怒海中的一叶孤帆，又不自由地呼道：
“啊……他受伤了！”
受伤的牟白之身影并没有缓下来，而在空中踏步横走，众声未杳，华光已罩住了黑影邬眉，黑影婆裟，在华光中不停地窜动挣扎！
没有人再看清二人的身影，但眼睛却在不停地转动。突然，裂石岗上又是死一般地寂静！
两人依旧凝立在那里，但二人之间，却多了一柄银色长剑，在秋风中，寒光刺骨！咫尺天涯，只因剑而起。众人先是一愣，即而狂呼欢叫，只因牟白的银剑锐锋直指邬眉的咽喉！
“邬眉，你输了，一切都结束了，你还是走吧！”
“退出江湖，还不如一剑刺穿本宫的咽喉，你为什么不那样做，难道你不想为他们报仇？！”
立时岗下众人雷动而呼：“牟白，杀了那妖妇，为兄弟们报仇！快杀了他，否则后患无穷！”
“对！杀了她，杀了她……”
牟白没有看众人，仿佛众人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绕了一圈，又反射了回去，根本没有钻入他的耳朵内。众人看得不对劲，声音又渐渐小了下来，最后依旧如先前一般鸦雀无声！牟白这才缓缓收回了长剑，冷冷地道：“你走吧！从此你的生活中再没有江湖，没有仇杀；没有我，没有恩怨……”
邬眉看了看面前的人，这个带给她失败之辱的人，刻骨铭心不能忘却的人，默默无语，渐渐地，两行清泪缓缓而下！
“好！我走……你的江湖，我决不踏入半步！但恐怕江湖留不住你，你也永远守不住江湖，也许你是对的，但也可能是错误的……”
说完，邬眉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洒泪而去。
牟白没有再说话，望着飞快远处的背影，不知是惘怅、痛苦，还是欣慰，直到邬眉完全消逝在秋风之中，他还一如既往的那样望着。
“牟白，你身为盟主，代表我们大家的意见，而我们不只是为了打败邬眉，而是要杀了她！为被杀的武林同道报仇，但你却没有那样做！”
牟白冷冷地眼睛看了看群情激奋的武林同道，又逼视着愤怒的武当派掌门，翕嘴而道：
“道长，不要忘了，我们也杀了她很多人，谁是谁非，都跟这场决斗一样，结束了。江湖因为恩怨而起血腥，我不愿再看到血腥之事发生！”
“只有杀了她，才能止住血腥，她是什么样的性格，我们大家都很清楚，你这样做，与她在我们面前又有什么分别？你！是不是对她有情难舍？！”
牟白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强压住心中的骚动和恼怒，又冷冷地道：“那是另一回事，做为盟主，我也只有做到这个份上！”
“盟主之心，贫道明白，如果你不忍下手，那贫道愿带领众人追杀邬眉，以消除隐患！”
听到此言，众人顿时又动了起来，似乎即将沸腾的热水，牟白挥了挥手，众人又很快地静了下来，可见牟白这个盟主的威信并不亚于老子在儿子心目的威严。见大家都静了下来，牟白方道：
“诸位，本人确与邬眉相识，但那是做盟主之前，如果本人情有偏袒，又为何要做盟主与她针锋相对？将她的阴谋粉碎？又为何要来此与之决斗？而这一切，本人完全可以避开的。如果大家相信本人，尊重我这个盟主，就请大家就此罢手，只要看看身边无数的尸体，我们真得要继续斗下去吗？正邪本在一步之遥！”
众人都仔细地听着，没有反抗，谁也不愿盟主为难，也相信了盟主的话，牟白心里好受了许多，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诸位，牟白在此保证，邬眉绝对会履行诺言的，不会再踏入江湖半步，风云已过，江湖从此太平，希望大家好好珍惜。我这个盟主也在决斗结束后名存实亡了，就此向大家宣布，本人自动解除盟主之位，由少林、武当共管江湖，请大家准许牟白之请！”
立时众人又呐喊了起来：“盟主，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我们百分之百服从盟主的指示！”
而少林、武当两派的掌门却相互望了望，眼中有些许欣悦。自古以来，少林、武当乃江湖之牛耳，谁又不以他们的眼色行事？如果多一个盟主，那他们岂不是如佛与神前的香烛做了摆设？盟主只是江湖失控时的产物，而天下太平将不再需要。牟白如此做，当然是洞悉了他们的心态，刚才武当派掌门故意为难于他，其意亦在于此。这时少林方丈假惺惺地道：“牟白，众望所托，盟主之位非你莫属，少林、武当亦甘愿听令于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