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下去罢,本宫陪皇上说说话。”南蓁蓁用丝帕擦了擦泪,声音有些嘶哑。
众妃相互交换了眼色,有人抬起身子,嘲讽道:“皇后娘娘,虽然您贵为国母,但皇上如今已是这般,臣妾们也想侍奉在侧,娘娘您将姐妹几个都赶出去,万一皇上出了何事,您如何与天下人交代?!”南嘉鱼看了看她的服制,大约是四妃之一,令她诧异的是,此女虽身姿丰腴,相貌却与她有几分相似,说起来,这不服输和咄咄逼人的性子,也与她有几分相似。
“正是,娘娘想独占皇上恩宠,也不在于这一时啊。”另一名后妃也嘲讽道,紧接着好几个人皆附和几声,一时间竟吵嚷起来。
南蓁蓁面色阴沉,“放肆!”众人即刻噤声,“尔等如此不知礼仪,御前吵嚷,成何体统!本宫管理后宫二十余年,如今说话也是半分重量都没有了?!还不给本宫统统退下!”
“是,臣妾等告退。”一干后妃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内殿,方才那丰腴女子不屑地轻哼一声,“不就仗着自己有个儿子么,说的好像其他人没有一般,皇上起码十余年不曾去过她宫里了,姐姐不是什么好货色,妹妹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皇上圣谕还没下,谁当皇帝还不一定呢,瞧她那得瑟的样子。”
南蓁蓁被气得全身发抖,眼下却不是与她们计较的时候,方才男人心心念念的“嘉鱼”让她的心如火烧一般灼热地疼,二十四年,他竟还忘不了她?
内殿里陷入安静,南嘉鱼走到床前,看着那个男人,心还是忍不住抽疼。
“嘉鱼,嘉鱼你来看朕了……”男人挣扎着想起来,却无能为力。南嘉鱼抽了抽嘴角,想问他你为什么不来接我?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蓁蓁,你问问你姐姐,咳咳,她为何不与朕说话?你帮朕问问,咳咳……”男人见南嘉鱼始终不回答他,有些慌,本就病的不轻的脑子越发混乱。
“皇上,姐姐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很多年了!皇上您少说些话,太医吩咐了,您现在需要多多休息。”南蓁蓁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这回却又带了点不甘心。
男人眼眸有些污浊,“不,她就在朕的眼前,咳咳,她在看着朕……”他执着地将手伸向南嘉鱼,南嘉鱼只歪头看着他,仍没伸手握住他的打算。
“皇上!”南蓁蓁激动地握住男人的手,“你看看臣妾啊!你看看我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明明才是跟她长得最像的那个!你宁愿找跟她五分相像的人宠爱着,却不愿见我!为什么啊?!”说到后面竟有些歇斯底里,“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爹娘宠着她,一开始去封地,爹就只带着她去,把我和娘留下来当人质。”
“娘亲天天看着我便说,若是她的嘉鱼在身边,会是如何模样?后来我慢慢长大,名动京城,那么多人对娘亲说,她有个好女儿,她却看着我说,她有个大女儿,与我多像多像,我不管做了多少事,她永远说,若是她的嘉鱼在,说不定能更好。”
南蓁蓁陷入回忆,神色痛苦而怨恨,南嘉鱼反而平静了,“后来啊,我以为我会嫁给那个皇帝,传闻他温文尔雅,俊美迷人,京城里那么多名媛闺秀,他却偏偏选了我进宫,我欢喜了一天,可是,可是!”
“她明明从小长在山野,凭什么就因为南家长女的身份处处压我一头?圣旨竟是召她回京,将我送去封地!罢了,我认了,反正娘亲不喜欢我,离开她我亦无所谓。可是到了封地,呵呵,呵呵……”南蓁蓁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我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蓁蓁,你有个好姐姐’,她一舞动京城,她风华绝代,她宠冠六宫,那个男人为她倾尽天下,这些本该是我的!我的!我一忍再忍,可是最后,连你的眼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你告诉我你只是利用她!利用她扳倒那个男人,利用她得到这万里江山,可是你得到之后,你却不敢再见她了!你明知道她没死,你明知道我想用黑暗孤独和绝望压垮她,你却纵容我,你真的只是利用她么?”
南嘉鱼看着自己嫡亲的妹妹,似乎从来不认识这个人。她从前只知道妹妹恨她,却不知为何,如今想来,她们姐妹之间的嫌隙,着实有些滑稽可笑,妹妹太过敏感多思,她着实不喜这种性子。
而眼前这个男人,敢爱不敢承认,放任自己的女人被另一个女人折磨二十四年而不闻不问,不管当年青梅竹马感情多么深刻,她亦不愿回头。这些事,于她而言,并无任何意义。
“蓁蓁,朕知道她没死……咳咳,蓁蓁,朕死之后,杀了她。”男人突然抬起上半身,握紧南蓁蓁的手,力道之大,让南蓁蓁从癫狂中回神过来,“杀了她,然后,与朕合葬。”
“皇上,你说什么?”南蓁蓁瞪大眼睛,泪痕犹在脸庞,她的错愕怎么也掩盖不住。
“蓁蓁,朕这辈子,从未求过什么人,只是这件事,朕求你。”男人越发用力地握住南蓁蓁,额间青筋凸显,目眦尽裂,尤为可怖,“朕与她,生不同衾,死、同、穴……”
最后三个字男人说得一字一顿,似乎花费了余下的所有气力,随后手臂便重重地落下,骨头砸在龙床边,发出闷哼声,至死,男人始终看的是南嘉鱼的方向,死不瞑目。
南嘉鱼摇摇头,似乎看了一场闹剧。这样的结局,她多少能猜到一点,南蓁蓁对她的恨,日积月累,怪不得,要亲手杀了她这个嫡亲的姐姐,对于南蓁蓁来说,或许她一死都难解她心头之恨。只是这恨,她受着着实有些委屈。
不过,她亦不想解释些什么。
“嘉儿,嘉儿?”有人轻轻摇了摇她,温柔的嗓音亲昵地唤着她的乳名,南嘉鱼想,她该醒了。
“嘉儿,朕为你备好了几碟清粥小菜,起来喝点吧。”万俟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指腹亲昵地贴着她的掌心。“你睡了好些时辰,稍微好些了没?”
“嗯。”南嘉鱼揉了揉额头,外边已经天黑了,“皇上一直在这?”
“嗯。”万俟景点点头,下人将粥呈上来,他自然地接过来,吹了吹,才递到南嘉鱼唇边,南嘉鱼接过来,心头又是一阵感动,再递下一口的时候,南嘉鱼摇摇头,见万俟景不解地看着她,笑着伸出手将他握着勺的手拐了个弯,又喂进自己嘴里,万俟景清咳两声,又继续喂,只是耳根发红,甚是可爱。俩人秉持着食不言的规矩,乖乖的用完了粥和小菜,下人撤了饭碗后,南嘉鱼便打发了他们下去。
“皇上。”南嘉鱼遣散了下人,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那日之事,是臣妾自己疏忽,臣妾自有孕以来,虽处处谨小慎微,却终归经验不足,才……臣妾有罪。”
“可朕听闻,分明是皇后有失体统。”万俟景皱眉,似乎很不满她这般说辞。
“皇上,皇后贵为国母,膝下又育有一子,她实在没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臣妾下毒手,定是有有心人利用臣妾的不懂事陷害皇后娘娘,请皇上千万不要因臣妾而误会皇后娘娘。”南嘉鱼言辞恳切,令人动容。
万俟景点点头,他本就不信素来宽容大方的皇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般有失体统的事情,不过是依着从前南嘉鱼的性子,若是不严惩皇后,她便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才抢在她告状之前说出要严惩皇后的话罢了。
不过,她这性子转变也未免太大了些,难不成,那人的计划要提前了?万俟景面上笑容不变,眸中却满是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