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渺渺薄雾无声无息的飘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沁凉中带着绵绵湿气。偶尔有一两户人家打开家门,但看到满大街的浓雾让人根本就看不清路后又缩回家中。
晨雾弥漫中,一个白衣女子无声的出现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中,略一辨别方向后,又眨眼就消失在了雾气之中,步履轻飘如鬼如魅。
半柱香后,白衣女子出现在一棵参天大树下,前方不远处是一座威严宏伟宅子,高墙红瓦,朱红色大门高高伫立,隐隐中透着不可侵犯的气势。
望着那朱红色大门上的祥云,归云微微眯眼,挂在睫毛上雾珠立刻落下,露出了她明若寒冰的眸子。良久,她仰头看了眼紧挨着大树的红瓦高墙,忽然后退一步然后猛一个提气跃墙而上。
雾气朦胧的府宅中,到处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贴满了红色的喜字,潮湿的空气中隐隐还有爆竹燃烧后的火药味儿与浓烈的酒香。
果然是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时。
看着这宅子中遍布的红色,嗅着空气中浓浓的酒香,归云凄惨的一笑,仿佛看到了那漫山遍野的血,闻到了那呛人肺腑的血腥之气。
眼,刺痛,心,更痛。
曾经那人说,等到与她成婚时,他定然会将全府都布置成红色,让所有人都知道能拥有她,他是多么欢喜。
曾经那人也说,等到与她成婚时,他定然要将全京城最好的酒洒在府中各个角落,以示他对她的情之浓。
但曾经,也只是曾经而已,如今他已成为太子,陪他洞房花烛的却不是她。
他不会知道,当她面对的那满山谷的尸体时,心有多痛。
他更不会知道,当她看着鲜红的血将满谷的药草全部染成了红色时,心有多恨。
那一刻,她宁愿自己不曾活过。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她曾心心念念的男人。
医谷,整整三百六十二人身首异处,就连嗷嗷待哺的婴儿都未能幸免。东方辰,你怎能如此狠毒?
归云无声的看着满府的红色,每走几步便会抛下一个打开了的瓷瓶,一种幽香在随着她的前行在浓郁的雾气悄悄飘散,直到了一座格外华丽庄重的院子前。
红木的牌匾、挂着襄铃的弯角、翠绿的竹林。
这里她从未来过,却熟悉万分,只因那个男人曾不止一次的描述过这里,王府主院,只有他的王妃才能住的地方他说这将是她以后的家。
家?
谁的家?
静静看着那没挂在弯角的襄铃,归云笑的讽刺,接着单手在腰间一抽,一把利剑已然在手,只听‘铮’一声轻响,挂着襄铃的弯角已经随着她挥出的利剑应声落地,只剩襄铃滚落在地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响声。
院中,某个早起打扫落叶的丫鬟听到响声,不由放下扫帚疑惑的回头。却不料,刚一回头院门就‘彭’一声巨响打了开来,一个白衣女子蓦然出现在院门口,然后飘飘忽忽向她而来。
白衣女子的脸很白,没有半点血色,一双眼睛更是犹如寒星,而她此刻明明在前行脚下却没有半点声音,飘飘忽忽的身体如同传说中索命的鬼魂。
“妈呀……”
小丫鬟惊恐的尖叫一声,扔了扫帚撒腿就跑。
寂静清晨,一声惨叫,惊得侧房中其他还未起床或刚起来的仆从一愣,一个个连忙爬起来踏上鞋子,拿起衣服就往外冲。第一个冲出去的人正好与小丫鬟撞个满怀,当他的视线越过小丫鬟看到院中的白衣女子时,立刻二话不说将小丫鬟朝旁边一推迈步就走了出去。
“什么人竟敢私闯主院?”男人厉声高喝着,冲身后跟出来的其他人一挥手:“上,把她给我拿下。”
鬼?他才不信什么鬼。更何况,这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鬼?
随着男人一声令下,后面众多仆立刻一哄而上,但着就是一阵阵惨叫响起。只见每个只要是碰到归云的人,都是惨叫一声滚落在地,一个个抱着手臂凄惨哀嚎。
对于他们的惨状,归云看都没看一眼,脚下不停继续朝前走去,目标,正前方贴着大红喜字的正房。
然而,她不过刚刚抬脚,空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响,唰唰几声院中已经多了十多个黑衣人,其中一个黑衣人一抬手,其他黑衣人立刻分散开来,迅速将她包围。
看着众多的黑衣人,归云唇角冷冷一勾,手中利剑一动,立刻发出‘铮’的一声轻响。
众黑衣见状二话不说直接挥剑而出,而她却是躲也不躲任由利剑刺在自己身上,在对方还未及拔剑的刹那,手中利剑已经带着风声划破对方的手臂或其他部位,而每个被她砍中的黑衣人都毫无例外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再也无法起身。
不过眨眼她已伤痕累累,而所有黑衣人虽然看似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却诡异的全都倒地不起,一股黑气由他们的伤口处迅速蔓延全身,眨眼便已没了气。
剑上……有毒!
领头的黑衣人震惊瞠大了眼,随着她忽然看向自己的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神情前是所未有的凝重。
这女人明显不会什么武功招数,但脚下步伐和挥剑手法却诡异的让人防不胜防。更何况,她分明是想同归于尽。如果上,他绝无胜算!若不上,他又如何向主子交代?
他是暗卫,不是死士。他还不想死。
归云没有理会那个一脸警惕的暗卫,只是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冷冷开口。
“东方辰,你还不出来吗?是不是府中人都命丧黄泉,你才肯出来?”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下,那扇始终毫无动静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着素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出。
“你,不该来的。”俯视着台阶下一身白衣的女子,东方辰清俊的脸上一片冰寒。
他原以为,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如今看来他还是小看了她。
不该来?还是不能来?
归云心口一片苦涩,闭眼压下满腔的愤怒,不答反问。
“为什么屠谷?”
那些人为他奔波多年从不言苦,若没有医谷就没有他东方辰的今天,就算他如今已经不需要医谷的存在,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他,怎么下得了手?
“一群贱民而已,我想杀就杀了。”东方辰剑眉的一挑,说出的话格外无情:“怪只怪你,盛名太过,怪只怪你,让他们成了世上绝无仅有的人,你要知道,如果一个人的盛名压过了所有人,如果一个群体的拥护程度在民间已经高过了上位者,那么,谁又能容得下他。”
一群贱民?想杀就杀?容不下?
归云忽然轻笑出声,笑的那么嘲讽,笑的那么悲哀,狂乱的摸样似癫似狂,。
她为何有的盛名?医谷又是因何而有的名声?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他的野心,为了他想要的那个位置?可如今,他却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看着往日总是笑颜如花的人如今却笑如疯癫,东方辰黑眸一暗,垂在身侧手悄然攥起青筋。
他……
“王爷……”
一道温柔的声音让东方辰紧握的双手一顿,也打断了女子的笑声。
归云咽下满腔的悲凉看去,就一个满身凤冠霞帔的女子出现在门口,清丽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担忧,娇娇柔柔的模样仿若被风一吹就倒。
徐凤羽?
看着凤冠霞帔的女子,归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瞬间明白了什么,心中悲痛更甚,恨意更浓。
怪不得,在事发前一个月她会不顾自己劝说执意离开医谷,怪不得就连躲在医谷最隐秘的山洞的人都没能幸免一死,怪不得满谷三百六十二人会无一幸免。原来……这一切竟也有她的影子!
而徐凤羽看到台阶下的归云时也似是一愣,继而连忙垂首向东方辰身边靠近,瑟缩的模样像是十分惧怕她,但没人看到,在她低头的瞬间眼中闪过的浓烈杀意。
为什么要这么一副怕人寻仇的摸样?要是没做亏心事,她怕什么?
冷冷看着向东方辰寻求庇护的人,归云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悲愤,手中软剑‘铮’一声轻响,人已经飞掠上台阶,直冲躲在东方辰身后人。
她可以阴谋算计自己,她可以背着自己与东方辰狼狈为奸,但她怎么能那么对待那些待她如亲人的人们?
徐凤羽没想到她居然说动手就动手,不由吓得俏脸一白,连忙一闪身躲到东方辰背后。而东方辰则挥手一抬,一把碧绿玉箫已经挡住了她攻击过来的的剑。
“与她无关,别伤及无辜。”东方辰凝眉将身后的人牢牢护住。
与她无关?无辜?
归云嘲讽的看向他背后的徐凤羽,却见她冲自己挑衅的一笑,并将腰间的一枚玉佩拿起冲她晃了晃。
这不是母亲临的玉佩吗,怎么会在徐凤羽身上?她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啊,怎么……
归云心中震惊不已但面上不显,仿若没有看到徐凤羽挑衅的动作,对东方辰冷哼一声:“既然一切与她无关,那就由你来偿命吧!”
说完,手中利剑一撤再次挥出时直袭东方辰面门。东方辰见状碧玉箫连忙一变挡在面门之前。可谁知,那已经袭至他面前的利剑却并未碰上碧玉箫,而是带着一股厉风转而朝他左肩砍去。他再想用碧玉箫抵抗已是徒劳,本能的连忙向右一避,正好露出了躲在他身后的徐凤羽。而与此同时,归云挥出的剑虽然依旧追着东方辰而去,但另一只手却已经抓向徐凤羽的腰间。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徐凤羽根本来不及反应,吓得尖叫一声连忙闭上了眼,而东方辰见状一惊,脚下后退的同时手中碧玉箫飞掷而出,如一把利剑般直奔归云后心。
一切来得太快,当归云听到背后袭来的风声时已经躲避不及,在她的手抓到玉佩的同时胸口也是一阵剧痛。
居然是死在自己送他的碧玉箫上,这算不算是自作孽?
看着透出胸口的那一抹带着血色的绿,归云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向台阶下跌去,与此同时一枚玉佩自她手中掉出,落到地上碎成万瓣。
“啊,啊,玉佩。”
砰然倒地时,她听到了徐凤羽惊恐的惨叫,也看到了东方辰充满震惊的黑眸,望着雾朦胧的天,她微微勾起浅淡笑意。
其实,她来这里只是想要个答案的,却没想到东方辰竟是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死。
或许他以为只有自己死了,他才可以后顾无忧。可他却忘了……。
这样也好,如今就算到了地下她也能向那些因她而死的人们交代了。她会与所有人在地底下看着他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上死路的。
只是,徐凤羽为什么要因为一块玉佩叫的惨?惊恐的就好像那玉佩是她的一样,可那明明就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啊!
胸口的痛似乎越来越轻,心中还有疑问,视线却已经越来越模糊。
仰望着头上的天,她看到的却只是那漫天的雾,朦朦胧胧,就如她的人生一样,真假难辨,让人无法看的清清楚楚。
如果能回到从前,她不愿再遇到这个男人。
如果能回到从前,她想要活的明明白白。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