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仰头看向被薄薄车帘晕染得模糊的天空,起步时车厢微微震荡了几秒,随即隆隆呜鸣着,渐渐平稳的载着我踏上下一站征程。
到达上海时华灯初上,我掏出手机,一路上手机并未关机,我只设置了静音。
打开屏幕,密密麻麻的来电未接,分外醒目的十数条短信闪动着,全部是同一个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打开短信……
等你下班后我们一起去东街逛逛夜市吧,那附近刚开了一家茶餐厅,你陪我试试茶点。
怎么都不接电话,你还没下班?我在你的公司门口等你。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怎么还没有下来?
为什么你不在公司,也没有回家?
……你在哪。
你在哪里?
告诉我,你在哪?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你在哪……
在哪……
在哪……
求你,别走……
——我蓦地关掉手机。
妈提着行李转头看向我,我摇头勉强一笑,垂下眼,坐上前往旅馆的的士时,我给他发了最后一条短信:
再见,西顾。
翻转手机,将抠出的手机卡扔出车窗外。
抛却了F市的一切,生活又重头开始。
晨雾灰蒙蒙的笼罩在城市上空,我穿着及膝的灰色套装,电车到站时,人潮汹涌中我努力将黑色的公文包抓紧,被人潮推挤入车厢内牢牢卡住。地铁的空气有些不流通,夹杂着各种体味,我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周围的人或站或坐,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上海的生活节奏比F市快多了,虽然薪水不匪,但我更怀念坐在公交上大开着窗户从长长的金色法国梧桐前掠过的光阴。
来上海第一周天天在人才市场和各大公司间奔波,说来很是羞愧,这份工作还有一半是靠罗莉帮忙拿下的。
这次的新公司是MXM广告公司,总部在荷兰,出入公司的国际友人明显增多,幸好这两年英语没有荒废,交流还算顺畅。目前的同居室友罗莉是FA(Finish Artist),每次深夜都能听见她在电脑前抓狂的绘图尖叫。
面试前我在前台文员和业务拓展员之间游移了几秒,选择了销售部的业务开拓。罗莉暗暗捶胸顿足,直摇头,“业务拓展员就是业务员,累都能累死你,好好的办公室不坐,非要自讨苦吃。再说,你看看你这张脸,合适吗?哪个客户能和你长久发展。”
我冷冷扫了她一眼,“忙碌点生活才充实。”公司提成分档:15%,25%,40%,我已经很满意了。
她眼一白,悻悻地背过身继续蹂躏她的本本去。
准准的在9点前一刻打卡,指纹验证让一周五天有三天迟到的罗莉深恶痛觉。
“萌萌,差点以为你今天会迟到,幸好幸好。”组长Beata是台湾人,个性甜美的小女人,这些日子大家相处得很愉快,只是稍微……咳,梦幻了些。她双手合十眨巴着大眼看我,“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心目中的白马?或者昨晚和男伴运动得太忘我?”
我额上爆出黑线,“我说过,我没有男友,现在也没有想交往的对象。”
她依然水汪汪地看着我,委屈道,“我知道你没男友,所以才说男伴啊。”
我面无表情地道,“我没有****也没兴趣419。另外,昨天你给我的客户名录资料和报章资料我有一些疑问,能不能麻烦你……”
“你爱我!”她抱住我用力蹭,“我也一直为你守身如玉,我就知道你爱的是我!”
我忍不住叹息,“冷静点,我们待会讨论一下组内的……”
“你爱我!”
“……”
我以为日子就这样了。
公司每个月内部都有一场联谊,我走马观花一般,上个月认识的创作组CGH(Creative Group Head 创意组长)人确实挺好,但……想起他充满创意的彩虹装,我默默在心底划个X,决定这个月继续物色对象,希望能在年前找到男朋友,终结我的初恋0记录。
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那个孩子,我每天平静的忙碌着,平静的往来于地铁,平静的吃饭喝水,平静的谈笑自若……
时隔一年后的某个深夜,突然无预警的从睡梦中惊醒。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我蜷缩起身子,终于压抑不住的痛哭失声。
我不明白。
明明从未开始过,明明我也从未给过承诺,明明从始至终就是一场你追我跑的暧昧纵容,我怎么也不明白,时至今日为什么记忆依然鲜明如昨天。
他那般的性子,当年我切断了一切联系,他究竟是怎么熬过去的。
那时我走得很仓促,没有知会任何人,这一年爸妈在电话中只是不停的催促我早日寻个男友带回家,其他便不再提了。
我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了。
隔壁房的键盘敲打声依然响亮,我心中突然有一股冲动,按耐不住,我下床打开电脑。
登陆上弃置一年的QQ,我犹豫了下,鼠标掠过西顾,在一片灰蒙的头像中点击了钟意:
你在吗?
几乎是同时,那边立刻传来回复:
亲爱的,你可终于屈尊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