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易斯的一楼属于环形设计,除去正门和与其相对的员工通道,左侧是主厅,右侧则是包厢,两种用餐区被中间的室内花园隔开,挑高的吊顶全部采用玻璃,虽然城市的污染让现在见不到几颗星星,但是低垂的夜幕透过天花板依然清晰可见。
黎郁卿挽着陆乘风,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高雅的餐厅,对花园中的人工瀑布更是感兴趣极了,只是见着流动的水,就让她感到凉爽舒服。
陆乘风侧头凝视着她,笑道,“喜欢这里吗?等你休养好后,咱们可以回到C城住,那时候天天来都可以。”
黎郁卿娇俏的浅笑着,道,“好啊,这里的确很不错。”
他们沿着走廊往订好的“L”包间走去,无比般配的两人惹来周围很多人的瞩目,也绝对猜不到他们的真实年龄。男人四十一枝花,陆乘风正是男人魅力正盛的年纪,而黎郁卿,可能是过去的九年没有忧愁,岁月在她脸上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成熟的外表,加上偶尔闪现的青春淘气眼神,更让她全身散发着迷人的风采。
黎郁卿只顾着看沿途的花园中各种各样的植物,陆乘风则悄悄留心着包间的牌号。这里的包间都是半开放式的,仅仅以华贵的红木区隔开,自成一隅外,又可以透过雕花的木门看到外面的走廊和花园,没有压抑感。
“L”包间刚好在拐角处一株高大的盆栽后面,陆乘风打开门,请黎郁卿先进去,然后看了下时间道,“洛洛他们差不多也快来了,咱们先等会儿,你想喝点什么,我来点。”
黎郁卿摇摇头表示不用了,说道,“刚才我短信问过了,他们大概十分钟后就到,到时候一起点吧。”说完,视线又透过镂空木门看向外面。
陆乘风觉得好笑,打趣道,“不如我将这里买下来,当做郁卿专用餐厅得了。”
黎郁卿回头瞪了他一眼,有些赧然,说道,“胡说什么呢。我先去趟洗手间。”
陆乘风点点头,问道,“知道在哪里吗?要不要我陪你?”
这句话更是让黎郁卿差点夺门而出,颊上的红晕更深了,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去厕所还要人陪。接着,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身后,陆乘风的笑意加深,在他心中,她永远是那个可爱无忧的小女孩。
因为刚才的对话,黎郁卿有些不好意思,步子也急了起来,走到拐角时,由于视线被盆栽挡住,猛的被一个小男孩撞上。孩子边跑边扭头看向后面,说道,“爸爸妈妈,快点,我饿了。哎呦——”发出一声痛呼。
半大不小的孩子,力气已经有些了,撞的黎郁卿也是一个趔趄。她赶忙稳住自己后,又蹲下来查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男孩有没有受伤。
知道是自家儿子莽撞了,孩子的妈妈快步上前,拎起还坐在地上的宝贝,对黎郁卿道,“对不起,他太淘——”
她的后半句话卡在喉中,脸上的表情被急速冻结,像是见鬼一样看着对面的女人,狭长的丹凤眼里更有着惊恐,结结巴巴的道,“黎,黎,黎郁卿。”
此时,她身后的男人也走了过来,说道,“柔欣,怎么了?”话刚问完,然后,同样石化,喃喃的道,“郁卿……”
黎郁卿纳闷的看着这一家三口,问道,“你们认识我?”
孙柔欣还未从见到黎郁卿的震撼中恢复,又再一次被吓到了。原来,杨芷容说黎郁卿没死是真的,她说“她”脑子有问题,是现在这种状况吗?孙柔欣屏住了呼吸,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其他的思考都停止了,盘旋在脑中的只有杨芷容上次说的,“你那张薄薄的小红本,随时可以作废!”
沈震霆也好不到哪儿去,一直以为已经不在的人,重新出现在他面前,而且似乎还维持在当年的模样。她一身红色的无袖连衣裙,更是让他直接想到了九年前的那场宴会。他艰涩的道,“郁卿,你忘了我?我是震霆啊。”
孙柔欣眼睛酸酸的,很是难受,她现在只想让黎郁卿赶紧消失在他们面前,本来一家三口的温馨氛围,就这样被破坏了。而且,“她”的出现,让她害怕让她不安,仿佛已经有人在对着沈澈指指点点了,“哎呀,这孩子,原来是个私生子。”
于是,她拉拉沈震霆的一角,道,“震霆,黎小姐已经忘了,而且,现下也不是说话的好场合,你看……?”语气中带着往常惯有的撒娇。
不知为何,突然有个画面闪入黎郁卿的脑中,来不及捕捉便已消逝,只是,头痛的厉害。她两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抑制不住的发出痛苦的叫声,半蹲在地上。
因为黎郁卿没有走远,坐在包间一直等着她的陆乘风听闻后,立马奔了出来。饶是镇定儒雅的他,在看到郁卿周围的这三个人时,也即刻变了脸色,狠厉的瞪向那帮罪魁祸首。然而,来不及猛揍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男人,他在见到蹲在地上小脸拧成一团的黎郁卿后,心猛然揪了起来。
黎郁卿见到陆乘风出来后,像是找到了依靠,原本按着头扯着发的手,狠狠的抓住陆乘风的胳膊,扑到他怀里,道,“乘风,我好疼。”
见到她痛苦的模样,这个脾气从不轻易波动的男人,也红了眼眶,问道,“郁卿,哪里疼?我看看,一会儿就不疼了。”
黎郁卿拉着他的手,先是指向自己的头,然后,把他的大掌按向自己的胸口,沙哑的道,“这里,还有……这里。”
这时,黎洛他们听闻声音,也赶了过来。往日因为黎郁卿和沈震霆私奔的事,怒极扬言要和黎郁卿断绝母女关系的黎奶奶,反而痛心疾首的最快到达,焦急的眼神和跌跌撞撞的步子,让人绝对不敢怀疑她对女儿的挂念和爱。
在见到拐骗他们女儿又不知道好好珍惜的负心汉后,黎奶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恨极的泪水在满是皱纹的脸上肆虐,她踮起脚,长满老茧的手狠狠的掴向沈震霆的脸,骂道,“你这个没有良心抛妻弃女的混蛋!你简直不得好死!”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优雅的厅里响起,沈震霆的脸被扇的一偏,却只是闭上了眼,没有说话。
九岁的沈澈眼见父亲被打,吓得哭了出来,抱住同样怔楞在当场的孙柔欣的大腿,哭道,“妈妈,妈妈。”
黎奶奶好像这才注意到沈震霆旁边还站着的一大一小,冲上前,指头在孙柔欣的鼻尖和沈澈的身上来回移动,愤怒的骂道,“这就是那个狐狸精和孽种?!”
沈震霆听到儿子的哭声以及黎奶奶的怒骂,回过神来,长臂一伸,将孙柔欣和沈澈护着,后退了几步,哽声道,“您老都冲着我来,跟他们无关。”
这极其熟悉的一幕,让黎洛的心里像密密麻麻的针扎一样,无数个小孔不见血,却痛到极致。面对母亲的难过,外婆的指责,还有她的冷眼,这个男人,她所谓的父亲,再一次做出了选择,只是,这个选择,从来不是她们!
孩子的哭声,耳光声,男人的偏袒声。现在与过去,回忆和现实,在这一刻模糊了。
记忆的碎片像潮水一样向黎郁卿的脑海袭来,随之而来的,是钻心的疼痛。过往的伤和恨像一头猛兽,将她一口吞噬,再残忍的咀嚼。她难以抑制的紧紧抱着陆乘风,檀口咬上他的肩膀,来转移自己偏执于过往的注意力,然而,抽搐着的低泣声却怎么也压不住。直到,口中腥甜的血丝蔓延。
陆乘风只是铁臂紧紧的拥着她,大掌抚慰着她僵硬的背,眸子中的深情和心疼连傻瓜都能一眼看出。他就这样站着,没有躲一下,也没有皱一下眉,仿佛黎郁卿咬着的根本不是他的肩膀。因为他知道,比起他肩上火辣的痛感,她的心,更痛!
两人紧紧依偎的身影,让黎爷爷黎奶奶,还有扭过头不忍心看的黎洛都忍不住落泪。
眼前的沈震霆仍然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那对母子,黎洛心中忍不住发寒,声音如腊月寒风般的沁人心骨,怒道,“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让你别打扰我们母女!你禽兽当久了听不懂人话吗?告诉你,姓沈的,如果我妈再出现任何问题,我让你们这辈子都甭想安生!”
沈震霆心颤了颤,不,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想向郁卿道歉,还有,女儿。于是,喃喃的道,“洛洛,爸爸,爸爸——”
“你闭嘴!别再让我听到这美好的两字从你嘴里出来,你,不配!”
因为半开放的包厢并不隔音,这边的争论早已引起周围几个包厢的人打开木门,探视着这里,更有从左侧主厅往这边观望的人,大家忍不住一番窃窃私语。
服务生见影响不好,赶紧叫来了经理。留着络腮胡的经理正准备斥责将他们请出去时,却被一个男人制止了,经理一脸讶然的喊道,“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