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推门走进去,在妇女前微微俯身:
“玉姨。”
那妇女与翠娘差不多年纪,她衣着简朴,姿容淡妆,并没有翠娘那样花枝招展,脂粉扑扑。
她叫玉兰,是翠仙楼的裁缝师傅,翠仙楼十八朵姿花的衣服都由她设计并亲手裁缝制造。
此时玉兰正在刺绣,见来人她停止手上的动作,抬眸挑眉,淡然地看了柔儿一眼:
“原来是花魁啊。”
“玉姨,不要那么见外,叫我柔儿就好。”
柔儿对她微微一笑。
“你来这有何贵干呢?”
玉兰低下头,继续她的刺绣,好像不怎么在意柔儿的存在,更没有注意到柔儿与以前有何不同。
玉兰的轻视对柔儿来说并不算什么,因为在这翠仙楼里,除了苒儿外,大家对柔儿的态度都是那般的不友善。
柔儿依然微笑,没必要被一个不相干的人影响自己的好心情。
“玉姨,我想问一下,你这里有没有毛线?”
“毛线有多种,不知你想要哪种?”
玉兰一边说着,一边手拿针线,灵活快速地上下翻穿丝绸布。
“有没有那种粗一点,软一点的,就像……”
柔儿比手划脚,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那种现代毛线。
一朵清秀的百合花完美开放镶在丝绸布上。
玉兰的刺绣完毕,她打结收线,咬断线后,把针放好,站了起来,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柔儿,接着鄙夷一笑:
“花魁不是才女嘛,怎么连形容个毛线都不会啊?”
“玉姨夸奖了,柔儿知识浅薄,还需要多向玉姨学习呢?”
柔儿若无其事,仍然微笑着。
柔儿才懒得跟她计较。
“跟我来。”
玉兰睨了柔儿一眼,从她身边走过,出了门,柔儿紧随其后。
兰阁——是裁缝基地,在玉阁隔壁。
玉兰一把推门,走了进去,柔儿探着身子瞄了瞄,也跟随了进去。
“你过去那边找找呗,都在那里了。”
玉兰指了指那个放在墙角边的大箩筐,完全没有想帮柔儿找毛线的意思。
“嗯。”
柔儿从来都没指望过玉兰会帮自己,何况她从来都是自力更生的。
根据玉兰的指示,柔儿迈步走向大箩筐。
探身扫了一眼箩筐,胡七八乱,五颜六色的毛线,一捆捆地让柔儿看得眼花缭乱。
没法子,唯有慢慢耐心翻找了。柔儿叹了一口气,移步靠近箩筐,俯身在毛线堆里选呀选。
渐渐的,一捆捆不合心意的毛线被柔儿挑出框外,“不是。”
“不对。”
“太硬了。”
“不合适。”
……
不合适的毛线被挑出摆放在外,越堆越多。
站在一旁看着的玉兰,有点想冒汗的冲动:
这个真的是那个温柔娴淑,大方得体,软弱的花魁吗?怎么竟毫无形象地翘着屁股,粗手粗脚地往毛线堆里翻啊!
“哈哈哈,是它了。”
柔儿拾起一捆合心意的毛线,稀里哗啦地兴奋大笑,差点跳起来。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这古代,也能让柔儿找到那种她想要的“现代”毛线。
玉兰被柔儿突然的兴奋吓了一跳。
“玉姨,这捆毛线能给我吗?”
柔儿捧着毛线,蹦到玉兰面前,举起毛线,满怀期待地看着玉兰,恳求着。
这捆被柔儿选上的毛线是裘国出产的上品毛线。是浦婴上次去裘国完成任务后,连并一些丝绸带回来得唯一一捆毛线。其线质与现代毛线的线质特似。
“你喜欢就拿去用吧。”
看着那捆毛线,玉兰有点勉强地答应道。
柔儿是浦婴的心爱之人,那毛线是五王爷带回来的东西,她敢不给柔儿吗?
“太好了,谢谢玉姨,我先回柔阁了。”
柔儿乐嘻嘻地捧着毛线,告别玉兰,快步走出兰阁。
“喂!你……”
玉兰转身,打算叫住柔儿,可是她已无踪影。
眼看着那一堆被挑出的毛线,可怜巴巴地被搁在框外。
玉兰拳头握紧,眉头紧皱,憋怒不发,闭上眼,深呼吸,泄怒火。
终于平静下来,玉兰默默地走过去将框外的一捆捆毛线放回框里。
玉兰织布裁衣过活,是心平气静,不易动怒之人。没想到今天竟然差点被柔儿这个丫丫给气到了。
领到毛线放好后,柔儿又自个儿来到柴房,拿起柴刀蹲在墙的一角弄织针,打算用来织围巾。
(古代的织针不合柔儿的心意,她只好自己动手做两根了。)
对现代柔儿来说动刀动枪等粗活不算啥,但是现在她可是古代的花魁啊,她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跑到柴房,拿起刀劈起柴来。
她这一举动震惊了各位在柴房里干活的下人。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劈柴吗?快到一边干活去。”
柔儿握着两根亲手做好的织针,脚麻了,好不容易站起来,转身一看。
好几个下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好奇地看着她。
柔儿一个牢骚,扬裙摆手遣散她们,自己仰首走出柴房。
被遣的下人,一脸茫然,互相对视几眼,散开了。
回到柔阁,柔儿努力回忆围巾的织法,试着勾线练习,织错了几次又拆了几次,重新来回织拆,经过一番摸索,终于清楚记起并掌握了围巾的正确织法。
织围巾是小时候,母亲教给柔儿的唯一绝活。
(时隔那么久,难免会忘记。)
果然,熟能生巧,柔儿两手分别拿着一根织针牵着毛线,左手配右手,越织越熟练,越熟越顺手。
那捆毛线转呀转,渐渐地越滚越小,很快一条长长的很有特色的围巾成形,卷缩在柔儿的怀里。
打开窗户,飞雪毫不客气“呼呼”地飘进柔阁,柔儿站在窗前,低头看着那些穿着厚衣撑着纸伞在街上走过的人。
内心不禁羡慕,她多么希望可以快点踏在雪地上奔跑啊!
“呼呼呼……”飞雪依然飘进,一会儿柔儿头上沾满白雪,睫毛快结成冰屑,柔儿眨了眨眼睛,抖掉睫毛上的雪,为了避免自己变成圣诞婆婆,她不舍地关上窗,拍掉沾在头上和裙上的雪。
喝上一杯茶后,换了套衣裙,梳了个发型,套上披肩,跨出柔阁,前往舞台,歌舞升华。
表演完毕,午膳过后,柔儿在后园散步回阁,打算在空地上拾点雪堆个小雪人,但是路过的下人与女仆个个都用怪异的眼神盯着她看,柔儿觉得有点不自在,最终拍了拍手放下手中的雪,自己回到柔阁。
柔阁里,柔儿托着下巴,双眸盯着墙上那副梅花图,不知想什么。
最近浦婴参加太子选拔考试,没来过翠仙楼,柔儿内心牵挂,老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担心他会出事。
守猎战的危险与残酷,柔儿是清楚知道的。
大雪天的,环境恶劣,动物极少,皇家兄弟被困在守猎场打猎,饥冻寒冷,相互残杀……什么险恶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那,浦婴会受伤吗?……
眼皮急跳,柔儿忽然心头揪紧,心情说不出的难受,一滴眼泪徒然从她眼角落下,嗒湿了桌子。
心有灵犀,心心相印,心灵相通,彼此的爱使他们心连心了……
穿着一身淡色棉袄,套着披风,站在柔阁门外的浦婴,脸色苍白。
他放下手中的纸伞,捧手哈了一口气,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振作,有精神起来。
他伸手轻轻推开门,跨进柔阁。
柔儿心头一振,泪眼模糊,移眸看去,日夜牵挂的人就在眼前。
“阿婴……”
柔儿跑过去将站着的浦婴紧紧抱住,头埋在他胸前的棉衣上,激动得眼泪呱呱流。
(也许只有在浦婴面前,柔儿才会无意中表现得像个小孩。)
被柔儿冲过来紧紧一抱,浦婴左肩上的伤口一扯,似是裂开了。
浦婴咬唇忍痛,扬手轻轻抚着柔儿的背。
“傻瓜,哭什么呢?”
他平安无事吗……
柔儿想了想,从他怀里爬起来,擦了擦泪眼,抬头细细看着浦婴。
柔儿伸出手摸了摸他那有点憔悴的脸。
好冰,他冷吗?……
柔儿心头一紧。
柔儿急忙转身,打开衣柜,翻出那条围巾,拎到浦婴面前,踮起脚尖,一圈一圈地围在浦婴的勃颈上。
接着低头,捧起浦婴的双手相互搓着,还边搓边向他的手哈气。
“婴,暖一点了吗?”
柔儿关切问道。
浦婴愣愣地看着柔儿,心中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是爱还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