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哔啵啵燃烧的炭火,与蜷缩在铺了软被的椅子上的我,形成相映成趣的美好。
样子越慵懒,心里就越清醒。
现在姬胤宸对野泽与泽内的纠葛,态度暧昧不清,萧破月竟然就敢趁着这样的时机,大举进犯泽内,还真当他野泽有十万大军,而泽内就全是老弱妇孺!
轻敌,首先就是他犯的大忌!
不敢说,此次我一定能抵挡住他的大军,我从不认为一己之力可以对抗十万大军,但是,如果我可以恰当的利用好身边的夜狼,和现在的宠妃身份,那么,就足够萧破月吃个大亏了。
然而,事情将究竟如何发展,现在谁也说不清楚。
皇帝的宠妃回乡省亲,随行的是皇帝身边最精锐的御前侍卫营,带兵的是皇帝最亲信的将军夜狼,相信萧破月早就得到了消息。这样大的排场,他就是不想知道,恐怕也很困难吧!
入夜,冬雪寒冷的天气,让这样的晚上更显清静。
“主子。”
身后的衣柜门,轻轻的推开,一个黑衣黑面的女子从门后走了出来,跪在我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一姑娘请起。”我从椅子上起身,上前虚扶了她一把:“萧破月,带了多少人马?”
“回主子:五千精兵,驻守在三岔口的林子里,安了营扎了寨,他自己则只带了五百人马,从前方百里处绕过官道,抄小路,往泽**湖去了。”
“哦?”我有些讶异:“才五百兵丁,他就敢进犯泽**湖?真当我风氏一族,是软弱可欺之辈?呵呵,他还真是狂妄!”
“主子,长郡主已经在内湖沿线布好了埋伏,只叫他来得去不得!”初一脸上,十分平静,这样有把握的事情,可以将萧破月一举拿下也不见她的情绪有波动,不愧是风氏一脉的精锐人物。
“不过,也不能太小瞧了萧破月,他行军打仗,在大泽也算是一号人物,如今,敢只带五百兵丁进犯,就肯定有他的打算。”静心一想,转念道:“吩咐姑姑,一切小心行事,不可麻弊大意。”
“是!”
“去打探清楚,他的五千驻军,确切的位置及布防情况。”他敢进犯,我就要抄他后路,即使是他此行能逃过姑姑的埋伏,我也要他退无可退的堵在泽内,成为一个孤魂野鬼,成为我刀下之蛆!
“是!”
她从原路退了回去,衣柜门又恢复了原状,我依旧窝回软椅之上,仿佛这房里一如开始般,没有丝毫动静一样。
初七端着热腾腾的茶,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她的身后,是一身黑衣的夜狼。
“娘娘,入夜了,还请早些休息,天寒地冻,保重身体要紧。”
“将军辛苦了。”
初七蹲下身来,替我除去靴袜,将一双有些冰凉的小脚泡进了热水里:“娘娘,泡个热水,夜里好眠。”
夜狼侧过身子,出于礼仪,我这样人前露脚,十分不合理。
但依旧看的到他的视线,有些恍忽的瞟了一眼我的光脚,待我询问的目光瞧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收回了视线,如若无物的盯着一旁的窗子。
轻轻一笑,初七埋首替我轻轻揉搓着脚底:“娘娘肌肤凝白如玉,仿若婴孩儿般的细腻,奴婢真是羡慕。”
“常年足不出户,是这样的。行啦,擦干了吧!”
将洗过的脚轻轻收回裙摆下面,趁着初七去倒水,我打量着夜狼的侧面:“将军。”
“是,娘娘。”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的下颌:“有什么吩咐?”
我浅浅一笑,有些哀伤:“将军常年跟在皇上身边,与我哥哥,很熟悉吧?”
他没有想到我会这样一问,愣了一下,才回答:“尉相与属下,确实很相熟。”
“是了,哥哥自幼离家出走,改了名换了姓,一去经年,与他相熟的,除了皇上与将军,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了。”抬起头:“将军可否讲些哥哥的事,给我听听。”
他的神情放松下来,可见与尉蓝的交情非常深厚,提及时便有着温暖的神色:“娘娘想听些什么?”
“都想听,可我最想知道的,是他可有中意的姑娘。”垂下眼睑,我抱膝坐在那里,安静的想要听他说得多一些,更多一些。
看我的样子,是要长谈,初七会意的搬来一张凳子,请夜狼坐下,她自己则去床上抱了张暖被盖在我的身上。
“尉相为人英俊洒脱,自然有许多姑娘中意他,包括朝中很多重臣,都想把女儿嫁给他。”
我不语,只抬起一双清清冷冷的眸子,透着希冀的光芒:“那他,可有中意的?界时,我跟皇上求了,也好替我们苏家,延续香火。”
“倒没有听说。”夜狼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打量着什么,想要透过我的眼睛,看到我的心里:“如果尉相知道娘娘有这样的打算,只怕……”
“只怕什么?”我追问,看似漠不关心:“他,会很高兴吧!”
“高兴?呵呵,会吧!”夜狼低低一笑,掀开袍子坐了下来:“有这样的妹妹,记挂着他的终身大事,一定是会高兴的吧!”
妹妹二字,被他咬重了发音,似乎,别有用意。
“只怕,将军本心,并不是这样的想法。”低低一叹,伸出一只手来把玩着被襟口:“将军对于我,出阁之前的事,恐怕也知道不少吧!”
他又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把话绕到这个上面。
不理会他的反映,我兀自开口说着:“从我进宫,皇上可能只是抱着对待一个影子的心理,对待我。他,心里真正想要的,是灵乔姐姐,还追封了她为孝治慧仪皇后。
而我进宫,初时也不是出于对皇上的爱慕,是,想要逃避。”
陷入回忆,眼角滑过一滴清泪,被炭火烘烤,很快便成了痕迹。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孩儿。拥有最幽默、可爱、风趣的恋人,一心一意的,等待着十六成人之后,嫁给他,相夫教子。
可当事实摆在我面前的时候,竟有如晴天霹雳般,炸得我痛不欲生。”手隔着被褥,抚上心口位置,仿佛那里,还在呯呯呯呯的乱蓬蓬跳一样,手指都跟着在颤抖。少女时的期待,我与苏乔竟是如此相似,都对爱情抱着幻想,不同的,是我的恋人成了仇人,她的:“恋人不是恋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他接近我,只是为了报复父亲移情别恋,抛妻弃子。
天底下最好的爹爹、最温柔漂亮的娘亲,最完美的恋人,一下子都在我的世界里变了模样。
负心汉、小妾、和……破坏人伦的、我自以为是的爱情。”
盖着被子,我还是好冷,好冷。
抱紧了膝头,脸蹭在被襟上,拭去肆流的泪水,此刻,这样详尽的倾诉之下,我似乎能体会到苏乔当时崩塌的天地里,那种求死之心。
夜狼沉默,初七也沉默,仿佛这个房间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着。
“再坚强,也是个花季少女吧!”抬起手脖子,看着上面一道浅浅的痕迹:“自杀过,不能。”
不能。
因为上有年迈的父母,他们的内疚,因为曾经追求的爱情造成对最爱的女儿的伤害,他们更是痛不欲生。所以,不能。
“自弃……”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可是,这样自弃的活着,比死更恐怖。好想好想,逃避开这所有的一切,那种日子,就像活在一口盖死了板的棺材里,连呼吸都是一种痛。”
“娘娘。”初七握住我的手,用力的想要给我温暖。
我反过手来,拍拍她的头,示意我没事:“将军,我从来没有朋友,可能这样的话,在您听来,不太合适。但是,请您听我说说,说说,心里会好过一些。”
夜狼的呼吸一下子就显露了出来,他初时,竟然是禀住了呼吸。
点了点头,不太明亮的房间里,那双眼睛湿湿的,没有泪意,却饱含怜惜。
“那样痛苦的日子里,皇上,他解救了我。”重重的喘了口气,语气轻灵飞扬起来:“进了宫,虽然被晾在一边,但那段日子,是我最开心、最没有负担的时间。
虽然,因为……被打入了冷宫,但是我不后悔。谁,都应该为自己年少轻狂的日子,付出代价。”
“娘娘,您是清白的,无相神医可以证明。”初七脸上早就布满了泪水,她的话,在为我抱屈:“娘娘是清白的,皇上,他误会娘娘了。”
我轻轻一笑:“没有关系,都过去了。你瞧,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相信皇上他后来也知道了,尉蓝他再是畜牲,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的。”
他就是畜牲,就对自己的亲妹妹,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夜狼松了口气。
我的指尖,抠进了被褥之中:“皇上他……”脸上的痛苦慢慢消减,有一种梦幻的色彩:“他给了我新的希望,在我以为,灵与肉分离的时刻,给了我生的希望。
将军,我爱慕他。”
“……嗯。”浅浅的应了一声,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