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枯骨、焦黑……
恐惧撕扯着我的神经,想要高呼,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灵乔!灵乔!醒醒,安全了、安全了!”焦急关切的声音,那样低哑,温柔的双手刚探上额头,带来实际的痛感,顿时又缩了回去。
努力努力的想要从梦魇中挣扎出来,那无边燃烧的大火,堵去了我所有的出路,呼吸都困难异常!烧焦的睫毛慢慢张开,空洞的大眼布满血丝,麻目的四肢因痛到了极致反尔毫无知觉,视线没有去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而是——
“灵乔,我是姑姑,我是姑姑啊,你说句话啊!”妇人美眸中含着晶莹的泪珠,却用力的将它囚在眼中,因为痛苦、因为心痛而更不能示弱。
“昭澈——”
努力的开口,许久,当我自己都开始绝望的时候,才听到了这艰难而沙哑的两个字,竟是从我曾经婉转的歌咙中,传出来的,如铁器铲沙般的难听,那样刺耳,又低沉。
显然,她大吃一惊。毕竟我自己都大吃了一惊。可是,很快她的眼中便又只剩下的无尽的心痛―――比起死去的人,必竟还活着,不是吗?
“没关系,没关系,无相在这里,他可以替你医好嗓子的。”温柔的手慌乱的抚去眼中的泪,眼睛心疼的在我周身打量着,却迟迟不敢碰触:“他会治好你,什么都不用担心。”顿了一下,才回答:“昭澈是皇孙,已经送回了宫中,他很平安。”
宫中?眼中闪现怒火,银牙紧咬,浑身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宫中没有了姐姐与太子,没有了昭澈至亲的人,他去宫中,无疑是予人鱼肉!
“灵乔,别激动,你现在火毒攻心,不能激动!”我的态度吓坏了她,本就颤抖迟疑在我周身的手,更是无挫:“姑姑看到太子夫妇尸骨的时候,心中是怒、是恨、是仇,可人即死矣,已体会不到痛苦。真正让姑姑心疼的,却是你啊!背部整块的皮肤都被青石板灼脱掉的惨状时,姑姑至死不忘!”
泪水刷刷流下,咬着下唇隐忍着她的情绪:“可是灵乔,昭澈不同,他必须回宫,不然,姑姑无法保证你的安危!”
又是为了我!因为我,最疼爱我的姐姐死了,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身上的每一滴血被烧干,那样狰狞、那样恐惧的脸,放大在我的眼前,以致于梦中都会惊醒!
她与太子用生命保护下来的昭澈,此刻,又因为我回到了宫中,那里的空气是那样的不安份,随时都会有心怀不轨但实力强大的恶狼扑出来咬他一口!
而我,却让他置身于狼窟、无法自由!
“昭澈!”
和着嘴角的血迹,银牙紧咬,牵动着浑身能凝聚的力量,我恨!恨我自己!
“少主醒了。”温润的声音,饱含疲倦,是聂无相。异样的惊喜于我眼中聚起的光芒:“好在没伤到眼睛,只待火毒养好,便可以进行更肌换肤之术了。不出一年,定可还原少主美貌。”
“美貌?”喃喃念着,美貌。我还在乎那一张皮囊吗?
灵乔,美吗?我问,阳光清风下,那样娇羞的抬眼,凝视着那张宛如雕刻的俊颜。
灵乔儿,很美。他答——一向深刻寡言的男人,一句简单的赞美就让我心如小鹿般乱撞,当日那双深情凝视的眼睛,如今回想起来便是一场恶梦!
“不要,我不要什么美貌!”失去了长睫遮饰的眸子里,血光大起:“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大火、密如雨般的箭簇,通通将我和我的至亲们逼入了绝境!痛下杀手的人,他虽然没有沾染血腥,却用更无耻的手段,夺去了姐姐一家的性命!
“没有美貌,如何复仇?”姑姑站起身来,伸手抚上自己的脸:“这是资本,身为风族少主的你,必备的资本!”
忽然眼中精光一现,一股杀气从灵乔眼中迸出:“资本?”冷冷一笑,但见一刃指风一闪,房中的白烛台顿时从中间断开!
好强的功力!这是风氏气劲的最高境界,自从风氏先祖创下这门功夫以来,练成者,了了无几,连姐姐那样出类拔粹的人,都只不过是七层而已。
姑姑瞪大了眼,连聂无相也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相信这是床上那样重伤的我所发出的!必竟,他们眼中的女孩自小便不爱这些东西,尤其打坐练气更是讨厌,往往还不到一柱香,便在练功莆上睡得香甜。
聂无相呆呆的看着断烛台,又回头望望我,忙上前来按住:“你此刻不可运气!”手中动作,连点周身要穴:“说不得,只能先制住你的内力,姑姑快拿止血药来!”
由于用力,此时我的身上沿着一条手臂的白布都渗上了血,一朵朵的血梅花绽放在她身上,那样妖治而诡异。
“我要杀了他!我能杀了他!”低沉的音调,沙哑的从我喉咙里发出来,一字一顿,如噬人之肉般的凶狠!
浑身的骨架都在铮鸣,如临战场般的哀叫!
“你太累了,需要平静。”满眼的心痛,聂无相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来在我鼻下移晃,我只觉得一阵晕眩,沉沉的睡了过去。
反反复复,每当我清醒之时,大火的噬咬,凄惨的死状都让我疯狂狰狞!
我要复仇!
我要杀人!
而每次,无相总是那样无奈而悲伤的以药侍我入眠,他,怕我那样的挣扎,会让本就体无完肤、火毒入侵的身子更陷入无穷的伤痛之地。
可他何知,那样的痛,都无法掩饰我的心痛!
死,或者可以解脱,可我,连死都没有资格!
我是风族的少主,风族的少主啊!
正因为这样的身份,姐姐赴死也甘之如怡。
还有昭澈,还有姬姓皇族与风氏嫡系唯一的血脉昭澈!
为了他,我也不可以死!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昭澈的唯一与重要!他是纯粹的血脉,他才是大泽唯一有资格继任大统的人!
胤宸,这个让我爱、此刻又恨得如此彻心彻肺的男人,不正是因为他的出身,才酿造了这场悲剧的吗?
以为有了爱,他会忘记身上流淌的血液带给他的耻辱,原来,我高估了自己、也小瞧了他的野心!
胜者王、败者寇,他要用皇权来号令天下人,宣誓着塘可泛江倒海的本领!
他从来都在乎的,只有他的身份。
“唉!”重重的叹了口气:“她今日,总算睡得迟些。”
“姑姑,恐怕这样长期的用药,会更损她的体质。”无相担忧的眸子在我身上环视:“是药三分毒,何况还是致人昏睡的重药,只怕”
话未说完,姑姑已开始垂泣:“灵乔,我可怜的灵乔……”
可怜?
她说我可怜。
是的,现在在痛苦中挣扎的我、需要药来入眠的我,是那样的可怜!
不,是可悲、可恨!
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我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伸手轻轻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静静的看着帐幔,一动不动,内心却翻江倒海般的,不平静。
那一刻始,我开始听话的吃药、睡觉,即使会被恶梦惊醒,也极力的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去休息。现在的我,还不能死,连死的权利都没有的我,如何可以让药来毁掉我的神经!
养伤,让上药时的痛、喝药时的苦,来刺激着我自己那,濒临灭亡的生存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