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华夏,山河壮丽,仙山奇峰无数,但真正能称之为神圣的,唯有九州四海第一灵山——创世剑山。
传说此山并非凡间之物,乃是一把绝世神剑所化,从天外而来,此剑将远古大陆一分为九,开天辟地,创造了如今的世界,被尊称为创世神剑。
又有传说,此剑并非创世神剑,而是为灭世而生,此剑动日,四海归一,九州将化为焦土。
横断山脉,在九州神话传说中,原是创世神剑的忠诚护卫,自远古起就化为创世剑山的不朽屏障,忠心耿耿的陪伴创世剑山千万年。
自古至今,几乎所有的巅峰强者,都会选择在横断山脉归隐,在创世剑山灵光照耀之下,参悟生与死的秘密,探寻那创世与灭世的不朽传说。
横断山险峰峭壁无数,山路崎岖难行,自古人迹罕见,又有奇特的剑气屏障,凡人很难深入其中。
时近黄昏,鲜红如血的夕阳挂在如山门般的两座高峰之间,在落日的余晖中出现一个单薄的身影,怀抱一个婴儿在陡峭的山路上蹒跚而行。
这是一个身着紫衣的青年男子,剑眉星目,身材修长,身上的衣服做工考究,举手投足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凌厉气息。
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此人定是出身名门望族,八成是职业军人,恐怕曾经长期在帝国军队中任职,职位肯定不低。他的身上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这是军中长期掌握实权的上位者才可能拥有的。
紫衣男子气势威严,面色平静,身上的衣衫却沾满了血迹,紫色外衣上多处被剑气划破,有些地方鲜血还未凝固,有些地方已经凝结成深红色的血斑,显然是一路上被人追杀,大战接连不断。
此人血满衣襟,浑身是伤,步履艰难,却丝毫没有狼狈之态,反而显得更加沉稳,坚定,肃杀,一步步向山顶登攀,虽然缓慢,却沉稳至极。
山脚下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一群蒙面黑衣人御剑飞行而至,领头之人虎背熊腰,脚踏一把烈焰巨剑,显得威武不凡。
先行追踪的探子在残破的飞行法器上躬身行礼,一脸的惊慌,连带着声音也有些颤抖了,他低着头,硬着头皮报告说:
“大人,那人疯了,竟然进了剑圈!卑职法力低微,难以……”
低眼瞥见大人微微皱眉,探子说不下去了。
他从军多年,自然很清楚眼前这位大人喜怒无常,最是狠辣无情。自己平日谨小慎微,唯恐犯错,这次简直是太倒霉了,竟然在大人眼皮子底下追丢了目标,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好了,你下去吧!”
领头之人眼睛望着高耸的横断山脉,根本没有看眼前心惊胆战的探子一眼,不耐烦挥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讨厌的苍蝇。
“是!卑职告退!”
探子脊背上冷汗直流,暗自庆幸,总算捡回一条命,他趁着大人这会儿没心思理他,赶忙静悄悄的在大人眼前消失。
“萧远呀,从军这么多年,没想到你依然改不了那点妇人之仁,竟然想舍命救那个没用的孩子!可惜呀,帝国十二神将,今日又少了一人……”
领头之人此行的目的就是杀人,可真看到对手自寻死路,他又觉得出奇的落寞。
帝国第一神将葬身剑山,一个时代已成过去,未来的北疆当是谁的天下呢?
无论是谁的天下,总归逃脱不了军师的手掌心吧?
“走!”
一想到军师深不可测的威严,领头之人摇摇头,将这些无关的念头抛到脑后,冷喝一声,带着一群冷血杀手御剑折返而去。
萧远法力醇厚,道行高深,听力自然远胜常人,虽然隔得很远,他依然清晰的听见山脚的喧哗声远去。
“懦夫!”
他冷哼一声,抱着怀中的婴儿继续向山顶登攀。
越接近山顶,剑气越来越凌厉,也越来越密集,萧远集中全身流淌的法力,一心护住怀中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到处乱看的婴儿。
七色无形剑气凝结成无数把小剑,像是下雨一样,密密麻麻,从天而降,无情的穿透萧远的身体,剧烈的疼痛深入骨髓。
萧远浑不在意,偶尔飘向天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讥讽的冷笑。
逆天之人,必遭天谴;芸芸众生,皆为蝼蚁。
可笑老天,竟然容不得一个初生的婴儿,又如何当得了天道二字呢?
只有低头看到怀中婴儿那稚嫩的脸庞,好奇的黑色大眼睛的时候,萧远坚毅的面容才会缓和片刻,眼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
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孩子呀!一个月来,经历了无数血雨腥风,这孩子一点都没受到惊吓,反而充满好奇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阿洁,要是你还在的话,肯定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受到一丝的委屈吧!我萧远此生最亏欠的人就是你呀!
想到那飘渺如仙般逝去的人儿,萧远的星眸中闪烁出一丝晶莹的泪光。
天色忽然阴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头顶已是乌云密布,遮住了夕阳恋恋不舍的光辉。
一条银色的闪电在乌云中穿行,像是一条银色的巨龙穿云破雾,追寻而至。
天下虽大,逆天之人却无寸土立身。
天降神雷,诛杀异端,消除变数,维护天道尊严。
碗口粗的闪电直劈而下,目标是萧远怀中的初生婴儿,丝毫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天道无情,只有渺小的人类才有妇人之仁。
“贼老天,你能奈我何?”
萧远矗立天雷之下,仰首望天,胸膛中不灭的剑魂熊熊燃烧,残破的衣衫无风自动,几近枯竭的身体中又有冲天剑气逆天而起。
他是在用怒火燃烧生命,不灭的战意点燃剑魂,拼死一击。
一把紫色的巨剑燃烧着熊熊怒火,从萧远的脊背化生而出,强大的剑气将四周的七色小剑冲击到四面八方,形成一片凌厉的球形剑场。
紫色巨剑冲天而起,一举击溃银色闪电,重新回到萧远体内。
“哈哈!可笑的天道,难道你真的认为,这世间只有你才配拥有尊严吗?”
萧远仰天大笑,忽的一口血吐在怀中包裹婴儿的衣衫上。
他赶忙低头,正好看到,怀中的婴儿闪亮的眼睛中竟有泪光,伸着稚嫩的手,像是要帮他擦掉嘴角的血痕。
他忽的一悲,可怜自己一生纵横天下,豪气干云,竟然保护不了一个幼小的婴儿。
萧远低头喃喃自语:“可怜的孩子,你刚刚降临这个世间,又有什么错呢?是我无能,始终参不透这生死之秘,对不起你呀!”
萧远抱着婴儿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终于立于横断山脉群山之巅,眼前就是创世剑山,造物者的奇迹,九州四海所有人类心中不变的精神信仰。
一座巨大的山峰散发着七彩的光芒,如九天神剑般浮在群山之巅,七彩的灵光照破了黑暗,就连漫天的乌云也不敢遮蔽它的光芒,卑微的环绕在它四周。
萧远再次立于群山之巅,眺望万世不朽的创世剑山,发现自己的心境出奇的平静,再也没有了少时的跃跃欲试,躁动不安。
还记得当年跟着师父第一次来到这里,他一下子被创世剑山无与伦比的气势惊呆了,竟然痴痴的守在山巅之上,凝望着创世剑山,舍不得离去。
师父说,他与创世剑山有缘,是天选之人。
他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创世的秘密,好奇的猜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生命才能创造如此的奇迹。
难道世间真的有神吗?
师父说,创世之秘,尽在人心,参透了自己,也就参透了一切。
可惜,他没能走上师父为他设计好的路。
也是在这里,他为了心爱的女孩儿与师父决裂。
现在又回到这里,俯仰天地间,满眼望去都是冷酷无情,竟然一刻都不想在此逗留,只想尽快离去。
离去,又能去何方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天道之下,众生皆为蝼蚁。
乌云中又有银光流淌,云层中弥漫的雷电之力更盛了,一条条银蛇在天上蜿蜒盘旋,逐渐汇聚成一片银光灿灿的雷池,积聚着下一击的力量。
萧远心里明白,这将是最后一击了,可惜他的生命力已经接近枯竭,再也无力对抗雷劫。这一击过后,他与怀中的婴儿将一起变为粉尘,以证天道尊严。
“哼!偏偏不让你如意!”
萧远讥讽的斜睨了天上的雷电一眼,冷哼一声,在天雷将要形成的瞬间,毫不犹豫的抱着婴儿从群山之巅一跃而下。
萧远如同一颗流星,向着创世剑山之下的无底深渊直坠而下,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呼呼的山风吹得他残破的衣衫猎猎作响,凌厉的气流刮的肌肤生疼。
生命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过往的一切像是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重现,仿佛要把他的一生做个总结。
北疆的事业终是功亏一篑,生与死的秘密无从参透,创世的秘辛更是来不及追寻,最让人心灰意冷的是,梦中的人儿已经弃我而去。
雄图壮志终成灰烬,侠胆柔情无所归处,此生又有何意义呢?
比起内心无边的失望与落寞,肉体所承受的痛苦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萧远完全无视与气流剧烈摩擦所带来的剧痛,只是小心的护住怀中的婴儿,这个新生的小生命还没来得及去思考这个世界,就要被世界所毁去。
忽然,萧远看见怀中的婴儿笑了,稚嫩的小手指着天空,像是在指点一片光明的未来。
萧远诧异的抬头,发现乌黑的云层中忽然出现一丝微弱的七彩光芒,这光芒在汲取雷电的力量不断壮大自己。忽的白光一闪,漫天乌云全都消失不见,天边斜斜挂着欲坠的夕阳。
萧远发现周围的时空出现了奇异的变化,怀抱着婴儿的他已经不是在下坠,而是在飞快的后退,霎时之间,又重新站在了山巅之上。
“师父!徒儿不肖,求您……求您,救孩子一命!”
萧远抱着婴儿跪在山巅,向着创世剑山的方向俯身一拜,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四周寂静一片,夕阳坠入西山,创世剑山所发出的七彩光芒将山巅映衬的如梦如幻。
就在如此的良辰美景之前,内心心坚毅如铁的汉子在自己最信赖的师父面前痛哭出声,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沉默良久,一声苍老的叹息仿佛从天际而来,回荡在群山之巅。
“远儿,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呢?”
萧远抬起头来,挺直了身躯,如石雕般的稳稳地跪在山巅之上。
他深知自己当年不听师父劝告,闯下大祸,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愧对师父养育之恩。
师父不愿以真容相见,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始终还是没有原谅他呀。
师恩如父,尚未答报,如今又要给师父增添新的困扰。
可天下之大,除了师父,谁又能逆天而行,救得这孩子一命呢?
萧远一咬牙,狠下心来,俯身再拜,然后沉静的开口说道:
“师父!弟子深知罪孽深重,对不起师父的养育之恩,愿自斩三魂七魄,永坠轮回,只求师父能救这孩子一命!普天之下,也只有师父能参透这生死之秘,施以援手了。”
“生死之秘,谁又敢说能参得透?罢了,为师再帮你最后一次。自今日之后,我们师徒缘分已尽,你好自为之吧!”
蔚蓝的天空中,毫无征兆的出现一只洁白的光手,十丈大小,光彩夺目。
光手轻轻一指,萧远怀中的婴儿浮空飞起,一把火红色的仙剑自剑山飞来,绕着婴儿盘旋飞舞。
光手再指,三缕魂魄从婴儿的天灵盖飞出,一条飞向创世剑山,两条隐于火红色仙剑之中。
光手三指,虚空中化生出一剑,一龙,一虎,三缕光芒席卷高天,最后化成三缕精气,飞入婴儿眉心。
苍老的叹息声在群山间再次响起:
“远儿,我从这孩子身上抽离一魂两魄,又将剑魂龙魄虎魄注入,逆天改命,躲避天罚。你将他送到荒僻之地,平凡的渡过一生吧。”
叹息声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响起。
光手淡于虚空中,了无痕迹。
萧远沉默良久,终于站起身来,抱着婴儿,拿起仙剑,在逐渐降临的夜幕中,一步步下山而去。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