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一个朋友那里知道这里的。”女人看起来有些紧张:“只有你能帮我了。”
“说来听听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可以先听我讲个故事吗?”
“看来会需要很长时间。”男人转头喊道:“白露,给这位小姐看茶。”
不一会,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端着茶具来到了大厅。
“您请慢用。”斟好茶水后,白露退到一旁。
随着杯中袅袅的热气,故事从女人的口中,缓慢流出。
广平、莫风和馨儿三人是儿时的玩伴。三人之中广平年纪最大,所以总是照顾着比自己小的两个弟弟妹妹。
战火纷飞的年代,让三个孩子早早就没了爹妈,幸好遇上了一位好心的婆婆,将他们收留。
婆婆身边无亲人,大半生过得清贫。收留了三个娃儿,虽然吵闹了些,但日子过得也没那么寂寞了。
“婆婆,等我们长大了,我们给您养老。”
“哈哈。”婆婆笑着,虽然人老了,可声音却甚是洪亮:“我这老婆子怕是等不到那时候喽。”
三人虽不是亲兄弟,但感情甚是笃厚,或许是因为他们经历的要比同龄的孩子经历的多吧。绝不允许有人伤害自己的兄弟,这是他们的信条。
馨儿本是女孩子,跟两个男孩子天天厮混在一起,便没有了女孩子家的秀气,反而多了些痞气。
别人都骂他们是野孩子,但他们不在乎,只要三个人能在一起就好了。现在他们还有了婆婆,他们并不是没有人疼。
咕咕村是个不足百人的小村子,因为时常有种鸟飞来“咕咕”地叫,因此得名。三人以为,他们一辈子都会在这个小山村度过……。
天不怜人,上天似乎并没有眷顾这个不问世事的小村庄。
如果说战争是残酷的,那比战争还要残酷的,是人心。
那天,馨儿发着高烧,躺在床上不停地说着胡话。
那天,一群士兵突然出现在村子里。那些破村而入的士兵们,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婆婆为了保护三个孩子,受到了重创,广平和莫风哭成了泪人。
“本来就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你们不需要难过。”反倒是快要死的婆婆,一脸平静:“你们的路还很长,所以,活下去吧。”
那些士兵,根本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狼。
“我要去杀了他们!”广平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
“婆婆让我们活着,她刚死你就把她的话忘了吗?”
一个山野乡间的毛孩子,怎么可能打得过经过训练的士兵。
“可是!”
“馨儿还要我们照顾。”
村子里没有大夫,平常要是有人生病了,如果不严重村民都会以土方治疗,挺个几天的,小病小灾的也就过去了。只有生了大病,才会去需要几天路程的镇上求医。
“婆婆,我们带馨儿去镇上看病,过几天我们就会回来了。”
那些士兵摧毁了村子的唯一一辆驴车,还把两头驴都抢走了,广平他们只能用走的。
离开时,只有坟前那一柱青烟,为他们送行。
“广平,换我来背馨儿吧。”
“不用。”广平右手扶住馨儿,左手摸了把脸上的汗水。
“看你都累成什么样了,还是换一下吧。”
“不用,你也染病有些咳嗽,咱们三个就我没生病,当然我要多出些力。再说我可是大哥,这点儿事都做不好那怎么行。”广平将话锋一转:“莫风你看看馨儿怎么样了?”
馨儿面色潮红,脸上的汗水不比广平少。
摸了下馨儿的脑门,莫风道:“还是很烫,馨儿都睡了两天了,咱们要快些了,再拖下去怕是不太好。”
除了馨儿的病情,莫风还有另外的担忧。他们现身处的这块地界,听说不是很太平,除了马贼,还有猛兽出没。抬头看了看天,莫风不知道他们天黑之前还能赶多少路。
天色暗了之后,莫风提议休息,可是广平却想急着赶路。馨儿的病情,拖一刻,危险就会增加一分。
“你就别逞强了,夜路不好走,再说你累坏了怎么办?你不是说要保护我们两个的吗?”说完莫风还故意咳嗽两声。
这个说法果然奏效,广平立马乖乖就范。
找了一处比较干净的地方,两人把馨儿安顿好。
“水只剩这么点儿了。”莫风叹了口气。
因为馨儿的情况他们特意多带了些水,一路上能省就省,没想到还是不够用。
“你和馨儿在这,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顺便捡些柴禾回来。”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昏暗中,有双发亮的眼睛正紧盯着他们。
“莫风!我找到水了!”
广平兴冲冲地抱着柴禾和水袋跑回来,可眼前情景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莫风左臂流着血,和一头老虎对峙着。
直冲老虎奔去,广平就这样和老虎撕打起来。
刚刚跑来的时候,广平从柴禾堆里拿了根树枝。瞅准时机,握紧手里的树枝,广平猛地向老虎的门面扎去,树枝一下子戳进了老虎的一只眼睛里!
“吼!”老虎吃痛惨叫,放开了广平。但它并没离开,而是用另一只眼睛,对广平虎视眈眈。被称为猛兽的它怎么可能轻易退让。
一旁的莫风惊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广平,这么疯狂,这么无所畏惧,即使面对的是老虎这样的猛兽,他也没有丝毫退缩。
“你再敢伤他们,我扒了你的皮!”
看着广平的眼睛,他可不是说笑,如果眼神真能杀人的话,那只老虎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吧。
对视了数秒,老虎突然掉头离开了……也许它已经觉得自己没有胜算了吧。
火堆旁,广平帮莫风包扎伤口。
“你身上好多血。”莫风道。
“这都是那只老虎的,不是我的,我没事。”广平笑道。
“亏你笑的出来。”
能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的家伙,除了广平,大概也没谁了,莫风不禁又叹了口气。不过多亏这样,莫风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
“我想起来馨儿对我说过的话。”
“什么话?”
“她说就算遇到再可怕的事,只要有广平哥哥大就变的不可怕了。”
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广平听后鼻孔简直要翘上天了。
“嗯嗯,馨儿说的很对,莫风你也应该像馨儿一样叫我哥哥才对。”
这个人,还真是禁不起一点儿夸奖。
其实广平和莫风是同年,前者只不过比后者大两个半月而已。
“咳咳!”
似乎莫风的情况也不太好。
“咱们睡觉吧。”广平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扔给莫风:“你盖上它。”
什么话也没说,莫风默默将外衣盖在了自己身上。
“咳咳……”
夜里,广平被不断地咳嗽声吵醒。
“莫风,你怎么样?”
“我……咳咳……没事……咳咳。”
“都咳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啪!”
“你干嘛!”莫风捂着胸口道。
“你看你都挨不住我的拳头了,还说没事!”
莫风觉得自己不会被病痛害死,反而会被眼前这个人给打死!真是服了气了。
“我口渴了,给我拿些水来。”
“这才对嘛,病人就应该有病人的样子。”
大半袋水下了肚,莫风才觉得喉咙舒服些。
俩人这么一折腾,天都快亮了,东方渐渐泛起了鱼白色。
一到镇上,两人无心眷恋繁华的街市,直奔医馆。
“大夫你快看看我兄弟们的病!”
镇上的大夫就是不一样,几针下去,馨儿的热退了,莫风也不怎么咳了。
“大夫,我妹妹怎么还不醒啊?”
“你别着急。”大夫安抚广平:“她会醒过来的。”
大夫抓了几副药交给广平:“这个是给这位小姑娘的,这个是给这位小公子的。一天一副药,两碗水煎一个半时辰,给他们二人早晚各服一次。”
“知道了,谢谢您,给,这是医药钱。”广平掏出些许钱币。
大夫笑着将银钱收下。
广平和莫风向大夫深深鞠了一躬,便带着馨儿离开了。
“老板,他们给的钱根本不够啊。”店里的伙计说道。
“我要是只为钱,他们刚到的时候我就直接拒之门外了。”
确实,三个穿着脏衣服的小鬼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人。
“那您又收了他们那几个钱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这收钱与不收钱有何区别?”
伙计歪着脑袋,表示并不理解。
“他们想必也知道这些钱不够,但见我收钱不语便知道我并没有因为他们贫贱而嫌弃他们,因此向我鞠了一躬。”
“那要是不收钱呢?”
“我若不收钱,那就代表着怜悯和同情呐,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人们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软弱无力的东西。”
“还是不明白。”
“哈哈哈,你要是明白了,今天就是你站在这里和我说那些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了。”
“您都把我说糊涂了,我就是一个打下手的伙计。”
看着自己伙计的模样,大夫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馨儿还没有醒过来,但是烧已经那确实了,气息也变平稳了,所以不用像来时那么着急赶路。
回去的路上,广平他们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穿着破烂的衣服,满身是伤。
那男的嘴里不停地叨念着什么,离过了一听才知道是在要水喝。
看见水袋递过来那一刻,男人立刻抓过来,疯狂地吸允。
“多谢了,小兄弟。”
“没什么,一袋水而已,你想要别的我也们也没有。”
广平他们能力有限,能帮的已经帮了,剩下的就看男人自己了。
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男人交给广平:“这个给你们,他日若有难处,可去白虎山。”
“白虎山?!”广平和莫风大惊:“你是匪?”
白虎山有一窝匪寇,很是厉害,连那些城里当差的都拿他们没办法。
“怎么?害怕了?”
一把拿过令牌,广平道:“有什么好怕的。”
匪寇和破坏村子的那些士兵比起来,不知道哪个才更让人害怕。
“水袋给你了,往北走个几里,有个水谭,你若还口渴,去那里便是。”
前提是这个男人还能活下去的话。
回到破败不堪的村子,广平和莫风开始帮着村民收拾残局。之前广平问过村长要不要搬离这里去别的地方。村长的回答是去哪儿都一样啊,更何况一代代人在这里住久了,要离开还是会有舍不得。
让你眷恋不舍的地方,就叫做家。
馨儿总算醒了过来,她这一觉睡的,着实有些长啊。这一醒,把两个男孩子给激动的。
“广平哥哥,莫风哥哥。”馨儿揉揉睡眼:“我饿了。”
“我去给你做吃的!”广平兴奋道。
“广平哥哥做饭?婆婆不在家吗?”
两个男孩儿身体一僵。
“馨儿,婆婆她……”
莫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面有人喊。
“不好啦!不好啦!之前那群兵又来了!”
那群狗东西为什么又来一趟?
报信没多久,士兵很快就来了。其中一个像是头领的非说村里有人把他们要抓的匪藏在了村里,尽管村民辩解也没有用。
这次没有婆婆,广平他们要靠自己。
士兵可不管你是老人还是小孩儿,只要看着不顺眼就砍。
馨儿才刚醒本来就迷糊,这场混乱让馨儿有些恍惚,她仿佛听到了已经逝去的双亲在喊:“馨儿,快跑!”
明明一直有抓着馨儿的手,不曾想一下子就没了,一转头,人早已不见,广平莫风和馨儿走散了。场面很混乱,馨儿一走散,一分心,眼看着广平就要被砍中了。
被砍中的是莫风。
“莫风!”广平搀扶住莫风,血液不停地从莫风的伤口里流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挡!”
如果不是莫风挡住那刀,受伤的,就是广平了。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和馨儿……我一直想……如果我变得像你一样可靠你会不会不这么……辛苦这次……终于……我……”
“谁……来谁救救莫风。”广平茫然看着周围:“谁救救我弟弟!”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莫风一把拽住广平:“找到馨儿!”
广平疯狂地点头:“我会的!”
“对不起,我不是个称职的弟弟……你明明……那么努力地保护我……可我却要死了。”
“不!!”广平的怒吼,被淹没在混乱的人群中。
整个村子,到最后,只剩下二十多个人,村长也受了重伤。
村长躺在床上,泪眼婆娑道:“我死后,把我葬这里吧,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剩下的人离开这里吧,去找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然后,活下去吧。”
天上的鸟儿“咕咕”地叫个不停,声音显得分外孤寂凄惨。
有的人,将死去的亲人葬在了这里,有的人选择带他们离开。广平将莫风葬在了婆婆的旁边。
“婆婆,有莫风陪着您,您不会孤单了。莫风,我一定会找到馨儿的,一定会!”广平擦干脸上的泪水,目光笃定。
现在的自己要去哪儿呢?至少以前还有莫风和馨儿陪着自己,如今,真正地只剩下自己一人了,广平感到迷茫。
收拾包裹的时候,一张熟悉的的令牌出现在广平眼前。
白虎山。
“这里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走,走。”看门的两人显得有些不耐烦。
掏出令牌看门的两人傻眼了,一个孩子手里怎么会有他们的二当家的令牌。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男人看见广平,很开心,不过他很快注意到广平的表情不寻常。
“帮我找一个人。”
不管白虎帮多有名气,可他们并不是神,所以也不是万能的。虽然答应过广平找人,可找人的结果并不只有“找到了”这一个。
广平把牌子扔给男人:“还你。”
并没有指望一群土匪能帮自己多大忙,果然最后还是得靠自己,广平告辞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寻馨儿的下落。
“手无缚鸡之力的你打算一个人在这世上闯荡?”男人觉得广平的想法很不切实际:“不如在我这里学些本领,话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没那么多时间,馨儿还在等着我。”
“可你一下人就让人砍死了那不也白搭吗?”
“我没好处给你们。”
“谁说我要好处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你还给了我整整一大潭水呢。”
这一待,广平就在这白虎山待了六年。
这六年间,广平没有一天是闲的,除了吃饭睡觉上茅房,其它时间都是在练武。他要变强,变得任人都杀不死自己,直到找到馨儿。
在这六年里,广平也重新认识了这些匪寇。他们有胆识,爱憎分明,并不像传言里那么丧心病狂,好赖不分。言行上也比一些人更加真实,不那么虚伪。
“大当家的、辛大哥还有白虎山的兄弟们,我,广平,在这里感谢你们。”说罢将手中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此次下山,不知何日再聚,一路小心。”二当家道:“当年的一袋水,我永远不会忘。”
“辛大哥重情义,你我相遇乃三生有幸。日后帮里若有难处,一纸书信,无论人身在何处,广平必听召唤。”
“好!好!哈哈哈……。”
广平下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婆婆和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