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平静地滑过段铭瑞,没有任何不安与慌乱。“正如段兄所言,这也是与我要开的条件有关,司教主。”
一阵微风吹过,消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撩起的发丝,恍惚了少年的脸。
云凉提出的要求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对两个人来说虽然意外却也可以接受……调查八年前赫连浩一家被杀的真相,当然云凉仍旧以师命委托为借口,这样一切似乎顺理成章,看上去与现在的事件也没有多大牵连,两人也就没有什么推脱的理由。
司寇商、菊在庄外的城镇上落脚,段铭瑞跟云凉则早早赶回山庄。每个人都有忙碌的理由,不会因为一个刺杀的插曲而乱了阵脚。
云凉暂住的小院,这次跟在她身边的不是一直以来雪衣飘飘温文尔雅博取山庄上下一众好感的莫寒羽,而是身受重伤的灰衣刺客。
“喜好灰衣,其貌不扬,却有一身好本事,左手短剑,嫌少行走江湖,行踪飘忽不定,偶尔接些杀人生意却从来没有失过手,我记的‘刺’里面有个叫陆七的,是不是?”
身后的灰衣人闻言一顿,却不置可否。云凉也不着急开口,站在窗前看着屋外树上衔草筑巢的小鸟看得入神。
灰衣人抬头打量着身前的纤弱少年,眼中却有着游移不定的猜度。
为什么?分明感受不到内力,可就在不久之前,却能将一群黑衣刺客玩弄于鼓掌之中。从出场到结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让闻名于世的弘远教教主司寇商、落宇山庄少主段铭瑞齐齐败落在他的算计之下。
陆七,一个普通至极的名字,却是能在杀手榜前十占据一席之地的名字。他既然叫得出,不会不知道名字背后的意义。可对自己,少年自始至终的态度都像是从未入眼的淡漠。
刺,仅次于紫焰、血月的组织,背景不详,成员不详,从属不详,连下订单联系的方法也不祥,想请刺的杀手,那简直是在碰运气。
就算成员之间,面对面也不见得就熟知彼此。据说,只有一个人能清楚地知晓刺所有的成员,那个传说中的人就是门主。所以有江湖人戏称刺为“游魂组织”。
少年为什么可以平静笃定地说出这个字,叫出他的名字?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为什么感觉如鲠在喉,话在嘴边就是吐不出口?
“怎么,不相信吗?你猜到我的身份了不是吗,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微微侧身,俊逸细致的侧脸展现在陆七视线之中,清幽的明眸诉述着质问,安宁的气息模糊了少年的年纪。
“陆七见过门主。”灰衣人毫不质疑地垂首行礼。
在某种程度上说,刺是个散漫的组织,刺的成员也不仅仅只有杀手,之前他就曾奉命保护过一个善于机关算术武功一窍不通的狂人,据说那是门主十分看重的成员之一。
刺里的人性格古怪脾气执拗的不在少数,就像他,若非没有钱花,他是不会去主动找生意的,一旦有了钱,就找个清静的地方懒散逍遥地呆上一段时间,有时候也帮官府抓些赏金盗贼赚些外快,恐怕除了刺,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组织受得了他的散漫。
只要这个世上能办到,刺可以满足成员的一切需求。
正是这种诱惑和自在宽松的环境,吸引了大批像他一样的能人异士,不过前提是你能带给门主他想要的东西。换句话说,其实刺就是一个巨大的人才宝库。
他在刺中呆了四年,见识过很多有趣的人,大家的生活状况大多也跟他一样,随心所欲。除了忠诚以外,刺对成员几乎是没有约束的,甚至近乎于放纵。
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建立起这样的组织,看上去散漫无比却有着惊人的能量,每个人似乎都是放浪不羁却能始终如一地坚守着承诺,认真维系着那丝淡的快消失的职责。
记的带自己入刺的是一个很贵气温和的男子,现在想想,当时几乎是用诱拐的语气把自己忽悠进来的,后来才知道他还有一个身份是闻香教的左使,但他却不是门主。
每次自己旁敲侧击询问门主的事情,那个男人总表现出一种混合着叹息、沉重、惊佩的姿态,讲着一些门主的琐事,然后就被敷衍过去了。所以他至今也不清楚门主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甚至是不是确有其人。
不过刺里的人,好像都不喜欢刨根问底,大家也习惯了将门主两个字单纯地当成两个字看待,即使不时会有带着“门主”两个字的命令传达,既然他要创造宽松自由的环境,他们又何必钻牛角尖自找麻烦呢。
只是从来没有想过,门主这两个字,代表的竟然是这么年轻的少年。
“怎么,无法认同吗?太过年轻?”
没有回身,侧脸转向窗外,视线继续停留在树上忙碌的一双鸟雀上,徒留给人一个纤瘦静默的背影。
“陆七绝不怀疑门主的能力。”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在刺里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他不会狭隘到以貌取人,用年龄评估实力,今天的种种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这些日子你就留在我身边吧,有些事需要部署一下,我身边没有人手,应该不会介意吧。”
微微回了下身,淡淡的语气却透着慎重和认真。
“我会感到荣幸。”回之轻松一笑,陆七本来就不是一个刻板的人,门主既然知道自己,想必不会介意他的脾性。
微微一顿,随即对身后之人展露浅浅一笑,“我相信你的能力。”
最新搭档就此成型。
司寇商、菊的到来为赫连山庄的事件又带来新的变数,一方面写信急招身处闻香教的“医怪”蓝老头,一方面关注闻香教和刺传来的情报,更主要的是医治赫连风清的伤势,云凉这几日过得倒是相当紧凑。
与此同时,昭国都城明都。
一路尾随武承,这趟监视侦查之行真是让莫寒羽吃了苦头。
从不显山漏水,一直站在段铭瑞身后忠心耿耿默默无闻的人,看似有些呆板的木讷,实际上并不好对付。
能让段铭瑞安心将背后的位置交给他,武承的武功不会比段铭瑞弱到哪里去,长年帮段铭瑞处理一些机密事物,他的警觉和反追踪技能非一般人能比。
说实话,这次若不是云凉有先见之明,莫寒羽亲自出马,估计真没人能跟得上武承的行踪。
明都,对所有江湖人来说都是个敏感的地方。
一身素雅雪衣,悠然坐于楼上临窗的雅间,无论何时,这张温文俊美的脸总让人生不出反感。
轻啜着杯中清茶,氤氲的热气隐隐透着淡雅的药香,熟悉的味道,一如云凉身上透出的那种清凉,是云凉精心调配的养神之药。
视线漫无目的地瞟着楼下繁华异常的街道,不时落向对面同样门庭若市,装点得金碧辉煌气派非常的客栈,以及客栈悬挂的那张华丽却不乏品味的招牌……上淡得几乎不可见的“水”字刻痕。
听雨楼的产业,也是就在刚刚不久,武承进去的地方。很显然,里面一定会有一番不为外人所知的剧情上演,但如今,他只能按兵不动。
状似随意地轻瞟,其实心中暗暗筛选评估着进出对面客栈的客人,不出意外,这中间必有与武承碰头的人。
至于为何如此笃定,以武承的个性,出入这么高调的地方说单纯吃饭才是骗人。
突然,雅间简约细致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近若无声的脚步,停在莫寒羽桌前三步的地方。
“莫爷。”长相敦厚的老掌柜恭敬地俯身行礼。
“孙堂主不必这么见外,坐。”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打量了眼来人,抬手示意对方坐下。
低调简洁的衣饰透着为人的严谨,第一眼很容易就被他朴实的外貌所迷惑,所谓相由心生,但总有那么几个称得上表里不一的典范。
当年云凉和莫寒羽就是从闻香教的一群老油条当中一眼挑出了他,让人放心的老实表象之下是一只道行颇深的老狐狸,这种人打理京城的产业似乎再合适不过,谁让京中的权贵们都太精明,越是圆滑越是引得他们猜忌,给他们换换口味也好。
不错,这家不太符合周围气派繁华背景的小酒家就是闻香教在京中重要的产业之一,比起对面听雨楼的客栈是朴素了些,但云凉要的就是清粥小菜的感觉,营造出复古文人气息。
加上有个忠厚老实的掌柜,酒家反而赢得不少口碑。
不张扬却也不掉价,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门口那块有些发暗的招牌根本是整块珍贵乌木雕刻而成,楼上的楹联字迹飘逸隽秀,透着仙风道骨的味道,定是大家手笔,楼上的丝竹也是从未听闻的清新。
“你可有什么线索?”放下手中的茶杯,换上一本正经的坐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