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这点,刘秀成冲大皇子庆王韩泷运使了个眼色。
韩泷运略作计较,上前一步拱拱手道,“安王叔此言过了,大家不过都是担忧父皇的身体,想为父皇分忧罢了。若父皇真有此谕,大家怎会造次,父皇仁德,自然不久计较大家情急之下的失言。可是,父皇最近一直处于昏睡当中,侄儿前些时候也曾侍奉左右,为何不知父皇有此旨意?”
尾随而至的韩泷祺算是听明白了,这刘家老狐狸到底是忍不住了。但是,安亲王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甚至有点怀疑,父皇是真的昏迷,还是仅仅是“疑兵”之计?
但如果是假的,刘秀成为什么敢这么张狂?若是真的,不,这个想法一生成,自己也摇了摇头,那个智慧如海的父皇,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人算计,任人摆布?
事情到底不会演变到什么地步?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在脑中演绎着局势可能的走向,衡量着对自己的利弊,韩泷祺没有发觉,身后人的靠近。
金慎之慢悠悠地缀在队尾,三分疏懒,三分痞笑,令四分的捉摸不定。韩泷祺感觉背后有人,一回头,便看到这样一副模样。
“金大人。”
“不敢不敢,下官怎敢在睿王面前称大人?”金慎之忙抱拳回礼,笑得甚是灿烂。
“哪里,金大人可是朝廷重臣,国家栋梁,父皇最为中意的臣子之一,而且,金家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闻言金慎之心中皱了皱眉,这句话怎么这么别扭,都知道皇上忌惮四大世家,扯上金家,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不敢不敢。”口上推让到。
这种场合也不容两人有时间寒暄,韩泷祺打量着金慎之,微微一笑,淡淡一言,“金大人也是想同刘太师一样面见父皇吗?”
如果不是韩泷祺在“同刘太师一样”上的咬字有些重了,正当是他在闲话家常。
“呵呵呵,下官怎敢与股肱之臣比肩,呵呵。”仍旧有点没心没肺。
“那……”韩泷祺本还想说点什么,但前面却出了变故。而这一变故,也让他知道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刘秀成从第一句开口之后,便没再说过话,直到韩泷运与安亲王的“和谈”宣告破裂。
身后跟着的都是心腹大臣,门生学生,一手提拔起来的帮手,或是与刘家盘根错节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同盟家族。
刘秀成理了理在风中有些凌乱的衣衫,脸色说不出的平静,缓缓走至前列,称得上缓慢的动作,却有种一点点爆发出来的气势,走到与安亲王对立的位置时,足以,与亲王之气匹敌。
听不清刘秀成说了什么,只是感觉气氛陡然一变,韩泷祺便看见双方人马对立开来。此时,隐隐约约听到内宫方向传来的嘈杂声,在看刘秀成一方,皆是一副隐隐兴奋中暗含着嘲讽。在嘲讽什么?又在兴奋什么?
心中隐隐有一个方向,却不敢说出口,这是大不敬。
就在韩泷祺反应之际,金慎之冲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依旧笑呵呵地穿过众大臣,然后,在韩泷祺的注视下,站到了刘秀成身后。这个动作,让一部分人的内心沸腾了,这意味他们有了一个强大的助力,相当于全京城的警察都成了他们的人。
也让一部分人惊愕了,都以为金慎之会死忠皇帝的,没想到,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在众人的注目下,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像是感觉不到任何压力。虽然,他本来就没什么压力,因为,那边,也快开始了吧。
额头上多了冰凉的一点,竟是雨滴。
下雨了。
但是有心情观察这些的,只有某些特定的人。
“要出去吗?”陆七看着带着惊人的能量,噼里啪啦砸进地面的雨滴,问身边的人。
“不着急,先赏雨。”
说话间头顶上黑压压浓郁地快要沉下一块的天空,掠过一道冰蓝色的闪电,一瞬间,闪亮了室中越来越重的黑暗,映明了半张俊秀的脸,分明在微笑,却有着让人心惊的魔力。
一笑成神,一笑入魔。
“时间还早,戏我们排了这么久,当然要好好看,才不会辜负自己的辛苦。”轻飘飘的口气,说不出的悠闲。
难道她不知道这“赏雨”的时间,会有很多人无辜丧命吗?或许是知道,才这么做。
“好好看吧,阿七,我们可不是大度的人。”
这里,在十八年前,曾经抛弃过韩泷熙一次。既然我借用了她的身体,就帮她发泄一下怨念吧。
然后,从今往后,我就是真正的赫连云凉,再也不会有韩泷熙,也不再有前世的古云溪,赫连云凉只为自己而生,只为在意的人而活,任何人,都不要企图再束缚我的脚步。
窗外的天空仿佛被挣开了一个黑色的窟窿,倾盆而下的雨水直击着地面,溅起的水花泛着浊色。狂风骤雨,树摇枝颤,门窗被风掀翻摔打发出一阵阵惊心的嗡鸣。
闭目凝神,还能听到隐约的械斗声,宫人的哭天抢地惊吓嘶吼,脚步杂乱无章,真是一首完美的破灭序曲。
外面的电闪雷鸣,屋中的两人似乎全然不顾,杵在窗口的位置,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悠闲地欣赏。
“安亲王那边应该撑不下去了。”良久,云凉突然发话。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鸟,哪会真心帮皇帝,皇帝想是明白这个,只是让他做做戏,激一激刘家罢了。”陆七抱胸斜倚着门窗,做无聊状。
“你倒是看得明白哈。”云凉笑着打趣,“有没有兴趣做官啊?”
“你要是能老老实实当公主,我就能做官。”挑了挑眉头,挑衅道。
“呵呵呵。”笑了笑,转过头,云凉没有继续说下去。
狂风卷携着雨水猛地扑进窗口,青丝凌乱于风,额前的发丝凝挂着滴滴晶莹,青色的前襟被雨滴打出深重的色泽,整个人却有种飘飘欲仙的情态。
手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掌心的骨笛突然顿住,牢牢收在掌内。
“时间到了,轮到我们了。”转身的一瞬,露出一个自信非凡的微笑,迈步向外走出。
韩泷祺看到金慎之寸步不离的跟在刘秀成身后,意识到事情已然脱离了正常的轨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自己的性命恐怕也会堪忧,已经有些后悔自己会尾随这帮人进宫。
周围渐渐逼近的厮杀声印证了他的想法,宫中的侍卫,竟然没有一个能及时地出现在眼前,还有传闻中只忠于帝王的影卫,难道,刘家已经势大到这种地步?
突然,人群中跃出一个黑影,手中的长剑毫不停滞地刺向对峙着的两个人。发生之突然,速度之迅捷,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回神,更别提反应,那柄闪着寒光的青锋长剑已经没入紫衣人的身体。
剑身没入血肉的声响被惊天动地的雨声掩盖,穿透身体的长剑流淌着血水,很快却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紫衣人脸上的震惊与错愕提醒着众人刚刚发生了什么,看着眼前的蒙面黑衣人没有丝毫犹豫地抽出对穿的长剑,反手一甩,退回人后,如出现前一般的没有存在感。
胸前盘旋着的四爪金龙渐渐被鲜红染色,平日中只觉狂狞的金龙现在却有种嗜血的凶残,贵胄无上的安亲王,不可置信地按着胸前的伤口,血液沾满了双手,顺着指缝汇入雨水。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跌倒在朱红的廊柱上。双目中盈满愤恨与控诉,直直刺向前方为首的刘秀成,一脸的不甘削弱了平日的威仪,身体不由自主地慢慢下滑。
没有一个人发出一声,喊什么“有刺客”之类的混话,有人脸上有惊虑,有人有震惊,也有不少人脸上的表情只透出四个字……理所当然。
韩泷祺身后两个他的心腹大臣,唯一的念头就是,刘秀成疯了!而韩泷祺脑中最直接的反应……难道今天,要葬身于此?他不认为大皇子或是刘秀成会放过他。他的人都在宫外,敌我力量悬殊,而这宫城怕是早已在对方的掌控之下。
刘秀成理了理身上被雨水浸湿的衣衫,瞟了眼勉强维持着站姿狼狈不堪的韩胤磊,成功者的姿态下,是一身不容造次的威仪。转头,看向韩泷祺,眼明的众人迅速闪出一条路。
韩泷祺看着走向自己的刘秀成,心中苦笑,自己死得还真是够冤,棋差一步满盘皆输,死在一个小小的失算上。但脸上,依旧是他贵为皇子的尊严,平静地看着那个威严的老人走进。他虽有武功,但是今天,双拳难敌四手,能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周围都是刘家的天罗地网。
韩家人,就算必死,也不能失了骨气。
还有几步之遥,电光火石之间,两道人影掠过众人眼前。一青一蓝,没人看清对方的面目,却被对方身上溢出的浓重的血腥味煞住。
刘秀成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石板,脸色阴沉,变了两变,口中挤出一个字,“追!”身后那个没有存在感的黑衣人立马领命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