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
天穹之上,无月无星。
黑夜一如既往的隐秘,晦涩不明,寒风凛冽,席卷着大地,呼啸的寒风与如墨的黑夜总是如影随形,犹如情入深处的恋人……
此时正值寒冬雪落之季,皎洁的白雪从天空飘落,覆盖在大地之上,犹如一个素颜少女,纯洁干净。
安隐镇,位于灵州东北部,背靠灵州第一山脉—凤鸣山,凤鸣山绵延千万余里,贯穿整个灵州大地,被白雪覆盖的凤鸣山一片苍茫,犹如一条银色的蛟龙盘踞于灵州浩瀚的大地之上,让人心生敬畏。
安隐镇中,华灯初上,街上却已少有行人。
叶枭走在并不宽阔的街道上,他身上的衣裳早已破烂不堪,原本清秀的脸庞满是泥尘,叶枭不住的咳嗽,孱弱的身躯禁不起寒风的吹袭,瑟瑟发抖。
一条街,一个人,使时间仿佛禁止,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影出现在街道上映入叶枭的眼帘,叶枭如获至宝般向那条黑影走去,越来越近,那黑影渐渐清晰,那是一具早已僵硬的尸体,死尸上身****着,身体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被活活冻死的,叶枭走上前去,双膝弯曲跪在了尸体面前,重重的扣了三个响头,起身拾起地上的石头狠狠的砸着死尸的手臂……
“滴答”
“滴答”
猩红的血液向着四周飞溅落在地上,雪与血的相互融合,仿佛一朵朵凋零的梅花,在它生命被剥夺时,绽放出它生命中最后的璀璨夺目的美丽。
叶枭捧着已从死尸身上分离的手臂,大口大口的咀嚼着,腥臭的味道直沁入心肺,让人的胃不断翻腾想要呕吐,那种味道让他仍然记忆犹新,叶枭忍着这种感觉,依旧大口的吞下肚子,手臂中的血液顺着叶枭的嘴角流下,叶枭的眼中已有两行泪划过他肮脏的脸颊,他害怕死亡,害怕死亡并不可耻,所以他做的一切也只有这一个原因——活下去。
虽然他时常会感觉到恐惧。
他恐惧的事情实在太多,他恐惧会在某一天,他亦会如他面前这个被冻死的人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他所迷恋的人世,静静的躺在地上等着和他一般饥不择食的人,来到他的面前吃掉他的手臂,吃掉他的身躯,吃掉他的心脏,这都是他恐惧的……
不过他明白,他的命运就犹如今夜下过的这场雪,谁也无法改变它,也无力去改变,从他开始自己的生命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
“好畜生,残害他人性命,今日你休想离开了!”
突然,一个声音从叶枭的背后传来,那声音清脆悦耳如银铃一般。
叶枭心中一惊,转身望去,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明艳秀美的少女,少女双眼中从恐惧变为杀意,洁白无暇的玉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剑,一双手因为愤怒在颤抖。
“不……不是我”
叶枭虽然知道辩解无用,却还是拼命为自己解释,“我没杀他,他……是被……冻死的”。
少女冷哼一声,道:“心虚吗?罪证已在你手中,你休想在做狡辩,今天我便替天行道,若你今日侥幸不死,来日若要复仇,便来寻我,我乃龙虎山第四十三代亲传弟子,张灵陨”
话音落下,张灵陨提着剑缓缓的向着叶枭走去,叶枭明白自己若是在做辩解也是徒劳的,他将那条从尸体身上分离的手臂揣入怀中,转过身去向前奔跑,不走只有死路一条,况且,人在有生命之忧时,更想活。
叶枭出了镇子慌张之下向着凤鸣山上飞奔,张灵陨紧追不舍的跟在身后,叶枭如芒再背。
凤鸣山上参差不齐的山峰,犹如蛰伏在此的洪荒猛兽锋利的獠牙,似是正等待着择人而噬。
山风咆哮,犹如千万冤魂在嚎叫,干枯的荆棘隐藏在冰雪之下,荆棘划破叶枭的皮肤,荆棘不断撕扯,且带着的剧烈疼痛,让他更加清醒。
那些痛感却是他唯一能够活命的动力,好像是救命稻草一般,何况也只有不停的奔跑,才能去摆脱生命威胁和这痛苦……
“呲”
剑锋划破叶枭残破的衣衫刺进他的身体,利剑与骨头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声音。
贴近死亡是怎样的声音?
这就是死亡的声音,看不见,摸不着,却可以实实在在的感受到。
“难道今日真的便要丧命于此?”
叶枭蹙着眉,内心升腾起一丝绝望。
叶枭无法不绝望,他身体中的血液已经流失太多了,那阵阵虚弱无力感在一次次的冲击他求生的欲望。
那一刻,叶枭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所有的回忆都涌现而出。
秋风萧瑟,残破的古庙里,一个妇人卧在古庙中的佛前,抚摸着一个孩童的头发,虚弱的说着:“儿,娘亲可能……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不管怎……样都好好……的活着,等娘亲……回来……!”
话音落下,妇人缓慢的闭上眼,脸上满是不舍。
孩童天真的眼神中闪出一丝坚定,大声道:“娘亲,我一定会的”
那只不过是一个虚假的誓言。
画面一闪而过,天真孩童变成一个少年。
那个瘦弱的少年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痛苦的呻吟着,从那里经过的人们,无一不投来厌恶冷漠的眼神,好像这个少年天生就该如此,而且应该从这世上消失……
画面继续的变换。
一个少年站在包子铺前面,趁着人不注意间,偷偷的拿起一个滚烫的包子,拼命的奔跑,却还是被人抓到,那拳脚如雨点打在少年的身上,直到人群散去,少年擦了擦嘴角的血,看向那不远处沾满泥土的包子,他拖着身躯向着那肮脏的包子爬去,他轻轻的拾起,包子和泥土掺杂在一起,被他吞下。
泪不断从眼中流下,叶枭感觉那一幕幕的回忆似乎发生在昨天,昨天已过去,可是痛苦还在。
叶枭渐渐停下脚步坐在雪地上,他不能在走了,前面已是万丈悬崖。
此时张灵陨已慢慢的逼近,每走一步,叶枭的生命便离终结又近了一步,况且就算张灵陨不杀他,他也已活不久。
“好畜生,这下你走不掉了吧!”
张灵陨嘴角扬起一次讥诮的笑意,
那种让他厌恶的笑叶枭很熟悉,他也感觉到自己为了活着,似乎已将人最基本的尊严都付诸东流,一次次为了生命将尊严踩在脚下。
“下一世要为自己活一回,不在被人欺辱”叶枭喃喃自语道。
他站起身面向悬崖微笑着,仿佛在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看见了绿洲,叶枭纵身一跃跳下悬崖,他认为那才是属于他的圣地……
“娘亲,活着……真难”
叶枭已慢慢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