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涵光把母亲葬在昌平区的公墓里,花光了当时全部的积蓄,他想让她居住在山顶至高处,每次他来的时候,隔着云霞和雾霾,远远就能第一个望见他。
两人在中途停了一回,沈约进花店买花,她没有刻意挑白菊,而是一束鹅黄色的康乃馨,单手拎着沉甸甸的,没多久便被顾涵光接过去。
车直驶进公墓附近的停车场,沈约先下车,她看着顾涵光在车内久久没有动静,并不催他,耐心地等待,等到他终于靠自己的力量推门下来,脸色苍白但平静。
他站在车旁抬首仰望,沈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山巅林木葱笼,晚春初夏交界时分,深深浅浅的绿仿如流淌的活水。
“走。”他忽然说,声音低哑沙嘎。
两人手牵着手沿凿开在山缝间的石梯拾阶而上,两侧都是高矮婆娑的林木,北京城内少见这样密集的绿化,这里常见的是柏、杨、桦、榉,春季满城风絮,冬季溜尖笔直的朝向天空,树与树间划开距离,仿佛靠近就会被弹开的芬兰人。
沈约想,人和人总是有距离好过没有距离,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别人的命门藏在哪里,你也不想知道,那意味着背负起他的命运。除了亲人和恋人,没有人愿意承担另一个人的人生,我们自己已经活得足够辛苦。
可是没有贴近的另一具躯体,或许不会受到伤害,却从哪里得来温暖呢?亲人吗?如她和顾涵光这样失去至亲的漂泊者,又往何处寄托乡愁?
她把顾涵光的手握得更紧一些,后者反掌将她整只手包裹进掌心里。
将接六月,阳光晒得他和她发热,交握的手很快变得汗津津,但谁也没想分开来擦一擦。
北京周边并没有太高的山,几分钟后两人爬至峰巅,放眼望去碑丛林立,每块墓碑下面都躺着某个人的父亲、某个人的母亲、某个人肝肠寸断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