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河了然,昔日的王子变成了阶下囚,换作是她,她也会崩溃的吧。这燕皇子虽然沦落到这,但身边有这样的人陪着,其实并不见得就是最痛苦的事。
越清河在宁如月的陪同下走出门。那些宫女想要为太子妃讨一个公道,却又不敢靠近这个曾经在战场上和太子成为对手的人。
正想着要找侍卫队来时,沉默的燕长吟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宁如月脸色一变,下一秒,燕长吟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怎么回事?”越清河不禁惊异道。
“是旧伤。”宁如月脸色随着燕长吟一声重过一声的咳嗽而苍白得毫无血色。越清河已经猜到这旧伤大概就是在战场上落下的伤。
看着宁如月揪心的神色,越清河心里想,这位宁大夫,在他沦为阶下囚后仍陪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其实心里,是喜欢他的吧。
可从一进门的对话来看,这位皇子对她的态度,很恶劣啊。
“我想让他好起来,可他总不肯吃药,我知道他是认为自己很厉害,没有病,不肯相信这样的事实,可是,这样下去,又会怎么样呢?”宁如月说这话时,表情悲伤,那悲伤像是一层月光洒在枝头上,朦朦淡淡,却又刻骨铭心。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过了一会,越清河突然问道。
宁如月细细地看着她,也笑起来,犹如月光漾在水里。“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看见太子妃,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吧。”
他乡遇故知?
越清河一愣,突然笑起来,她记得,她初初来到这里,被所有人不理睬,又被太子嫌弃的时候,曾抱怨地想。
自己运气真是差,人生最悲催的事情莫过于,洞房花烛夜,却看到新娘是麻婆,久旱逢甘霖,却是一滴,他乡遇故知,却是债主。
而自己,穿越变成了公主,却是代替真的公主当一个冒牌的假公主,头一次嫁人嫁了个地位高人又极好的丞相,却在嫁过去的时候死了。第二次嫁人,对方却是个断袖。
而如今,人还是这个人,所有的想法又都改变了。
太子不是断袖,自己也好像成了一个真正的太子妃了。
在越清河晃神的时候,宁如月又说:
“太子妃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就像,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越清河不可遏制地笑了,“那好,以后我常来看你。”
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回宫的路上,她告诫了随行的宫人,不能将这件事传出去,宫人们都应下了。
越清河这才放心。
虽然燕皇子差一点就掐死她了,但她心里一点感触都没有,除了呼吸几乎遏止的那一瞬心里想过的死亡,其余什么想法都没有。
既没有想到白陵,也没有想到太子。
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真想就这么死了吧。
~
说是要时常过去看宁如月,然而却并没有做到。
太子开始频繁地带她在身边,出席许多正式的场面,越清河越来越慌,如坐针毡。
她无比担心,如果白陵也在场要怎么办,如果白陵知道了她是太子妃要怎么办。
或许是因为越清河不停地祈祷被上天听见了。她运气极好,从未在公共场合和白陵见过面。
越清河在一次次的焦虑紧张不安里一次次地松一口气,心里的压力却从来没有减退过。
她恨极了太子,为什么,为什么回宫之后对她的态度变得这么不一样,是因为他在赵燕的那段孽缘终于结束了。他终于决定从那段感情里抽身出来了?
自欺欺人讲的就是越清河这样的心态,明知道太子不可能会在赵燕国有一段露水情缘,却还是一次次地欺骗自己,以掩盖那逐渐浮出水面的真相。
长久以来的积怨终于有了一次爆发。
越清河终于抽出时间,却了趟冷宫,却意外地发现,燕皇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宁如月守在床边不停地垂泪。
“怎么回事?”
屋子里空空如也,那些曾经堆放了大量药草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宁如月好半天才肯跟她说,那天她走了之后,很快就有人过来了,将这里的东西全毁了不说,还狠狠鞭打了燕二皇子一顿。
“不,不是我,我真的没有让她们将那件事说出去!”越清河澄清道,她好怕宁如月不相信她,好怕她用看背叛者的眼光一样看她。
那样的眼神,自宋云死后,她就再也不能承受了。
宁如月反而安慰她,“我知道,不是你,你不用害怕,长吟他一定会没事的。”
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嘴唇都发白的燕长吟,眼泪不停地掉。
后来的越清河回想起来,才恍然知了,那是宁如月最失态的时候,因为事实并不是如她所说,燕长吟一定会没事的,事后才知道,这一次的事,燕长吟差点就死了。
如果不是越清河怒气冲冲跑到太子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跑去太医院,求陈太医出手救他。
陈太医不理,她急得不可开交。干脆坐在他门口堵着不让他出去。
最后太子冷着一张脸,对陈太医说:“太医,你去吧。”
陈太医才狠狠瞪了她一眼,提起药箱去了冷宫。
“算他命硬,新伤加旧伤,拖了这么多天还能活。”陈太医料理完燕长吟的伤势后,丢下这么一句话。
从头到尾,宁如月一直垂手站在一边,不动也不说话,像是一个普通婢女一样。
然而陈太医走的时候,却过去问了她几个医术上的问题,宁如月无法回避,便回答了。
陈太医便对她说,“你可以考虑来太医院,我亲自教你,让你继承我的衣钵。”
在场的所有人都跌掉了下巴,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太医,居然头一次放低身段去跟别人说这样的话。
就算是他的之前的关门弟子凌玉,也只是因为他天赋好,才多对他赞了两句。
这个不出色的婢女,难道是深藏不露?
目光齐齐地射向了宁如月,一袭素衣的她面容并不绝色出众,但却有一种吸引人的光环。
令所有人再次跌掉下巴的事情却是,宁如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陈太医的脸黑得不能再黑,声音也变得可怕起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子语气很不好地说:“难道你是在嫌弃老夫医术一般,不足以成为你的老师?”
宁如月看向了床上睡着的人,经过治疗,他的唇色总算恢复了一丝血色,这些日子,被软禁在这里,药都被糟蹋了,她只能凭她的医术去救他,点穴施针,尽力地动用她学过的一切医术。
她没想到会被这个老头看出来。
眼前所有人看着她,等待着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只轻轻说了一句,“因为我要留在他身边照顾他。”
这话,只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才敢大胆地说吧。
一瞬间,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燕长吟不平顺的呼吸声。
一小声抽泣,众人回头,却看见那个太子妃,捂着鼻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被感动的。
~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回宫的路上,太子依旧冷着一张脸。走到半路,却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一样。问了这句话。
“为什么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燕长吟,可以跑到我面前质问我,还跑去求陈太医,而对我,却连一个燕长吟都不如!”
越清河听完这句话,在心里想,完了。
一切都完了,他居然真的说出来了。
“太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太子怎么会不如一个亡了国的皇子呢?”
越清河强转镇定。
“越清河!你少在我面前装疯卖傻!”夜琓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叫过她的全名。
如今叫了,就足以见证他有多么怒不可遏。
“这些日子你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也该够了吧。你是太子妃,你要注意你的身份!不要因为一个王爷而乱了分寸!”
听着夜琓的咆哮,越清河知道夜琓一直以来都人为她是因为夜让的原因远着他。
“你……你找到你画中的心上人没?”
越清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画中的心上人?”
“有一日,我去叫你,你正在书房画一副画,画上的人,就是你的心爱之人吧。”越清河左右不过,就翻出一件陈年往事来搪塞,“我看你看那画中人的眼神就很不一样,大概是你的心上人吧,我早和你说了,如果有喜欢的,就娶回宫里来……”
越清河还想说什么,被夜琓打断了,夜琓像是一瞬间找到了事情的根源,怒气烟消云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以为,那画上的人是谁?”
“是谁?”越清河眼睛睁着,下意识地接着问,看着夜琓眼底里浮现出的笑意,越清河心里暗叫不好。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她一定一定不要选择问这个愚蠢的,将事情变得更复杂的问题!
因为夜琓靠近她,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贴到她耳边,吹气如竹,“原来你一直不知道么。
那个画上的人,就是你啊,清河,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