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登时语塞，知道自己一样都做不到，一时心如死灰，悲伤道：“再无办法了吗？”
土地摇头道：“若有办法，她那些兄弟姐妹早就做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愁闷？月水，你这些年虽然被封住记忆，但是施粥赈灾什么的，也做了不少好事，身上功德无数。不如暂时忘却灵芝，收心专门修炼，兴许很快就能得道成仙了。”
忘却？叫我怎么忘却？我妻儿还在受苦，我又怎么能安心修炼，又怎么忍心自己成仙逍遥？
土地端着酒杯，低声道：“你现在也算子孙满堂，家业兴旺。三个亲生儿子个个出息，小女儿也是大有仙缘的人，就连你那义子，他屡立战功，也做了将军。柳月水，常人想有这样的生活还求不到，你又奢望这么多干什么？就这样过下去吧！
对了，月水，你那义子正带军押送过万俘虏赶往京城，准备给皇上祭祖问天。这事若是成了，也算是他好大的功劳，没准很快就要再升一级。”一口将酒饮尽，土地微笑道：“你有这样的儿子，还奢望什么？”
上万俘虏？我惊讶地看向土地。土地摇手道：“我什么都没说，你自己去琢磨。不过，嘿，这上万人的性命可是一大笔功德，真若是能救下，天道在看，不说让你白日飞仙，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浑浑噩噩从龙女峰下来，胡乱想着心思，一路踉踉跄跄，等我回过神来时，竟已到了祖坟前。
此时天已经放亮，地面上潮气却还没有退去。脱掉长衫随手扔到地上，先将爹娘坟前的杂草清理了一遍，然后背靠着月娥的墓碑坐到她坟前。
“我身上又脏又湿，你若在世，又该责备我了吧？以前家里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操心。后来你走了，家里虽然还有孩子们，可是我心里总觉得空落。我总以为我失落是因为我想不起来的那个人，可是没有了你，就算我想起来灵芝，心里也一样难过。月娥，我现在很不舒服，很难受。你告诉我，到了这一步，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记得二十多年前，就是你被我赶回娘家的时候，那年喜儿来给我送你做的衣服，灵芝说要把你接回来，我当时心里很高兴，真的。我一直觉得，我们一家人，你，灵芝，都守在我身边，这才是最幸福的事。月娥，你应该知道吧？你和灵芝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只有你们两人都在我身边，我心里才觉得完整。可是现在你去世了，灵芝又被压在山底下，生死未卜，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很孤独。
土地说灵芝当年犯下的杀孽太重，真要拯救需要大量功德。现在麟儿押送上万俘虏进京，听说那些俘虏都要被砍头。我若是能以灵芝名义救下这些俘虏，说不定可以给灵芝增加许多功德，也许能减免一些她的责罚。可是放走了这些人，说不定麟儿就要受到牵连，我们柳家也会被殃及，损害到孩子们。所以我现在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做。月娥，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妻儿受苦我救不了，我想做事又拿不定主意。唉，你说你要是还活着该多好，至少也能替我出出主意，能帮帮我，就像以前一样，什么事都有你提前替我做好决定。”
“娘子，我现在很想你，很想很想。”
灵芝当年送我那匹马兴许已经被她取走，自我记忆苏醒起便没再见到。不过好在有土地提供的情报，知道赵梦麟所在军队离我并不是太远。以我如今道行，八百余里路程也不过是两个时辰左右时间。快到黄昏时，我就已经找到梦麟所在军队。
队伍很长，蜿蜒下去一眼看不到尽头。大批军士中间是镣铐缠身的俘虏。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军队，心中多少也有些新鲜，却不怎么紧张。找了个木墩盘腿坐于路中央，恰好把军队去路挡住。迎面几个军士挺枪围上来，大喝道：“什么人？竟敢挡住大军去向。”
装作没看到他们手中长枪，将腰带上的玉坠取下随手扔给其中一名军士，指着中军方向道：“将此物拿给赵梦麟，让他速来见我。”
几个军士互相看了一眼，一个看上去年龄最长者点了点头，众人将枪收起，接我玉坠之人扭头朝军中跑去。那点头之人朝我抱拳道：“不知公子何人？与我家赵将军有何关系？咱们大军行处，不好停缓，还请公子先让个道。”
我见这人说话有条有理，而且态度不错，心中不由得有些好感，冲他点了点头，微笑道：“先让军队停下来吧！我这次找赵梦麟有些事，等我与他谈完，你们再行军不迟。”
我意思是若是赵梦麟答应配合，便直接将俘虏放走。到那时候他们军中肯定打乱，现在行不行军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那军士反应倒是快，面色一变，退后几步仰臂大喊道：“注意戒备，小心袭击。”说着，挺起长枪冲我吼道：“说明白你的来意与身份，不然别怪咱们不客气。”随着他这一咋呼，呼啦啦又上来一群人，刀枪箭棍的都围了上来。
忍不住笑了，这些人还很敏感，看来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卒。虽然知道他们伤害不了我，但是被人这么围着终究也不舒服。一挥手，这群人立马僵在原地。我开玩笑命令道：“尔等听我号令：放下武器，转身，往前三步走。”
这群人身不由己的放下武器，转身，朝着自己的军地走去，一个个步履僵硬。对面军人大惊，一军官模样的人大喊道：“此处有妖人施法，弓箭手做好防御，另外快请国师过来。”
妖人？我不由得失笑，我施展的是最正宗的仙术，竟然被人称为妖术，真是。
正要解释几句，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只听一男子喊道：“前方乱什么？都他娘的助手，莫要动手伤了我家人。”
是赵梦麟。既然正主已到，自然不好意思再跟他们玩耍，撤去身前众人的禁制，我站起身来扬声道：“麟儿，是为父在此。”
赵梦麟惊呼一声，大喊道：“真是爹爹吗？”还说着，已经从众军中穿了过来，远远看清是我，大笑着喊叫道：“爹，真是您老人家。”说着翻身下马，几步冲到前面，撩袍就要下跪。
我见他一身盔甲，急忙拉住，笑道：“你甲胄在身，这些礼节就免了吧！”
赵梦麟抱拳弯腰当作行礼，站直后询问道：“爹，您怎么来了？”
“我有事要找你。”我指着他背后道：“你先让军队停下，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赵梦麟笑道：“有事爹爹尽管吩咐，说什么商量不商量？”说着，扭头冲身后道：“大军先停下来歇息。你们几个王八蛋给我过来，瞎了你们狗眼，连我老子也敢冲撞，还不赶紧过来赔礼道歉。”
那军官一脸惊讶的从马上下来，结巴道：“将军，您，您说这人是你父亲？这么年轻？”
赵梦麟笑骂道：“废话，老子还能认错老子不成？”
我嫌他粗鲁，轻轻咳嗽一声。赵梦麟尴尬一笑，急忙叉手解释道：“爹，孩儿在军中久了，染上些坏毛病。而且这些人都是痞子，你不骂他们还都不舒服。”解释完，又冲那人道：“我爹爹养生有术，自二十多年前相貌就一直没有变过。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赔罪。”
摇手阻止那群人过来，拉了梦麟手腕走到一旁小树林中，低声询问道：“麟儿，我听说你带军押送俘虏进京，可否当真？”
赵梦麟点头道：“确有此事。这次南方一个蛮族兴兵作乱，我与庞大将军奉朝廷令前往征讨，耗时一年多才剿灭。孩儿现在就是奉了大将军命护送国师回朝，同时押解俘虏进京。爹，此战孩儿也立下一些功劳，听大将军说朝廷要升我做三品勇武将军。”
三品武将？这是好事啊！我心中一喜，随即又不由得发愁，麟儿如今前途似锦，我又怎好开口毁他前程？
赵梦麟见我不语，询问道：“爹爹此来所为何事？您刚才询问我俘虏的事情，可是里面有什么人是咱家亲朋？若有，爹爹尽管开口，几个人孩儿还能做主放了的。”
我不由得苦笑道：“这些人里面并无咱家亲朋，不过，我确实是希望你能放人，放掉所有人。”
赵梦麟一愣，不敢置信道：“爹爹莫非是跟儿子开玩笑？”
我不由得长叹，此行若不是为了灵芝，无论如何也是开不了口的。
赵梦麟追问道：“爹爹要我放人，可是受了什么人胁迫？弟弟妹妹他们可好？”
我点了点头，道：“他们都好，也无人胁迫我，是我自己想要做此事。唉！爹爹知道此事会让你着难。只是我有不得不做的原因。麟儿，爹问你，我和你娘亲这些年待你可好？”
赵梦麟慌忙跪下道：“爹娘待孩儿情意深厚，虽不是亲生，恩宠却一直胜过几个弟妹。此恩山高海深，孩儿从无一日敢忘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