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生她养她教育她赐予她一切美妙事物的唯一血亲。她到的时候手术室大门还是紧闭的,张阿姨守在门口,告诉她,“你妈腰腿一直不好,买完菜上楼我就听见后面响了一声,看的时候你妈已经动不了了,专门叫的救护车。小璇你别伤心,这还不没出来吗,没事的啊。”
梁璇不想哭,可是眼泪一直往下掉,越安慰越难过。人都进手术室了,越晚出来说明情况越危险,她怎么能不着急。
这些年点滴的分·身乏术,都成了此刻的自惭形秽。哪怕被别人好心当做驴肝肺她也会不计前嫌,可这么多年她天天回家吃饭也没想过给璇妈洗碗。她参加过那么多人的生日歌会守到凌晨,也没想过准备一份真正满足璇妈心愿的礼物。明明那么多年照顾她的是璇妈,她却因为齐业腾说服了璇妈就高兴得又叫又跑。最重要的是,璇妈腰腿不好,她想着分担家务了却从来没想过带璇妈去医院治疗。璇妈嗓子难听她问了两句就石沉大海,齐业腾送她的药她不吃,就摆在家里也没说孝敬璇妈。而她耳朵不舒服了要去医院看,自己衣服少了想着去商场买……她就是只白眼狼,连齐业腾想的都比她多。
她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璇爸还没有去世,老师问小朋友你们的理想是什么。众说纷纭各持己见,大多是我想当科学家,我想做飞行员,我的理想是当一名老师,我将来要做一名好警察。那时梁璇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也没有天花乱坠的奇谈,她说,我长大了要赚好多钱,让我爸爸妈妈不要这么累,将来我可以养他们,一家三口过的幸福。
后来璇爸车祸死了。抱着丈夫遗像走在葬礼队伍前面的璇妈没有哭,像个高大又坚强的女巨人,拉着梁璇的手,接着又把她拉扯到这么大。梁璇记忆里,璇妈的肩背有男人的那么宽大,同样让她心安。如今璇妈病来如山倒,而她只能干瞪眼,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世上有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真正的悲伤不是误会与不解,委屈与错过。抹黑的事实还能有一天沉冤昭雪,擦肩而过也可能再次相逢。怕就怕看到自己能力的极限,眼睁睁看着这个极限,你明白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以死相逼都成不了。有些人一辈子都想去极地,却一辈子都没踏上那片土地。
梁璇从来没有想过要拥有力挽狂澜的本事,从小的理想只是有个完整的家,她可以自食其力地经营,却因为无数变故她再也不可能做到了。
瘫坐在椅子上,张阿姨劝慰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清,空荡荡的走廊偶尔会经过几个人,出入不同的房间。她的视线逐渐模糊,人影重重堆叠,她始终目光呆滞。
手术灯还亮着,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她满眼泪花看不清屏幕上的名字。她知道是他,却有点不敢接,每次感受到他在身边都是她哭得最厉害的时候。
而这次她没有大哭或抽噎,没有无助的问该怎么办,只是平静得有些诡异,很轻地问:“业腾……我是不是要没有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