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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三日……”

吴寿喃喃念着,哽声道:“陛下哪里还等得了三日,京城如此遥远,多一刻都是不行啊!”

君浣溪心头一紧,脚步缓了下,犹在迟疑。

“君大夫!”

吴寿看着那一动不动的女子,含泪道:“过去是我对不住你,但求你念在昔日旧缘,回京救驾,护主周全,我吴寿以死谢罪,虽死犹……”

最后一个欢字尚未吐出,就见他目光一黯,朝着门边立柱迎头而去,直直撞上!

“啊——”

“吴常侍!”

听得众人惊呼不断,君浣溪一把扯开喜帕,冲了过去,眼前的情景,却是满目血红,触目惊心。

门柱上,血渍鲜红,如花绽放,地上斜斜躺着一人,发色花白,头破血流,被几名黑衣人围住,已经是奄奄一息。

“君……君大夫……”

“常侍,有话好说,你何苦如此!”

吴寿轻轻摇头,伸手入怀,摸出一方布帕,颤颤递了过来:“陛下……等不了了……”

布帕色泽清爽,有着淡淡的檀香气味,看那款式质地,应是御用之物。

可是……他用过的?

君浣溪手指颤栗接过,疑惑展开,呼吸一促,心瞬间狂跳起来——

布帕中央,一抹刺眼的暗红,衬着四周素淡的颜色,尤为突兀。

“这是……”

“我……我离京之时……陛下已经开始呕血……”

“不……你骗我……”

手指冰冷,掌心却是滚烫,按在那一抹血渍上,心中升腾起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

——没错,是他的血,是他的!

一滴眼泪,从眼睫处滚落,啪嗒掉在布帕上,却丝毫减淡不了那上面已然凝固的血色:“他身体这样好……不可能……怎么可能……”

旁边几名黑衣人单膝跪下,为首之人声音哽咽道:“君大夫,常侍所言不假,我最后一次见陛下的时候,他已经起不了床了……”

沈奕安上前,揽住君浣溪的肩膀,轻拍两下,朝那黑衣人沉声喝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摇头长叹:“陛下逐渐衰败,终日呕血,宫中频频换防,形势不明,我等已离京两月,四处寻访君大夫,几日前才与常侍汇合。”

“君大夫……我没有骗你……陛下真的是……真的是……”

吴寿还要再说,君浣溪赶紧按住他的手,沉声道:“别说了,先去我房中裹伤,真要回京救驾,却离不得你!”

捏紧了那方染血的布帕,胸口发紧,心痛如绞。

不是说贤妻美妾吗,不是说生子立后吗,怎么会横生变故,猝然重病,怎么会……

由黄芩带路,众人抬着吴寿开门而去,外间宾客尚未离开,见得如此变故,都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庄主,这新人行礼……还要继续吗?”

君浣溪已经走到门口,听得身后司仪怯怯询问之声,骤然停步。

是了,自己正在与人拜堂成亲,这个节骨眼,当事人一走,这喜堂却成了什么?

沈家父子,整个鸣凤山庄,都将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奕安,我……”

正要开口,身边沈奕安已经上前一步,朝着众人深深一揖,歉意道:“我结拜兄弟有难,救命要紧,耽误不得,今日这婚事只能延后举行,深以为歉,请诸位受我一拜!”

君浣溪轻叹一声,随之盈盈拜倒:“他日我与奕安一定持酒相邀,再予聚首……”

“好说,好说……”

众人无奈笑笑,被庄中管家带去侧厅饮酒歇息,没过一会,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天意,天意啊……”

沈鸿儒长叹一声,一脚踢飞身旁食案,也不看他二人,拂袖而去。

“伯父……”

君浣溪追出一步,手臂却被人轻轻拉住。

“我去向父亲解释,顺便安排去京城的车马,你去给吴常侍治伤吧。”

“奕安!”

听得她的唤声,沈奕安停下脚步,回眸一顾:“浣溪,你想说什么……”

“我……对不起……”

沈奕安眼神黯了黯,忽而笑道:“没关系,就当这回是订婚好了,多演练一次,下回,就不用紧张了。”

君浣溪咬住唇,忍住心底浓得化不开的歉疚,扭身就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可以不在那个人身边,不与他朝夕共对,相守凝眸,却没有办法漠视他遇险受难,甚至是危及生命!

活着,只要确定他好好活着!

活着……

思想间,越奔越急,长裙在身后飞扬,宛若破茧火蝶,迎风起舞,炫美至极。

活着,一定要活着!

从弘西储阳城出发,一路东行,前往京城宛都,最为快捷的道路,便是这条货运通道,道路倒是宽敞平整,两辆四轮轻车,仅是载人和简单行囊,一日至少也要行上百里路程。

吴寿的头上被撞破一个大口子,流了不少血,足足缝了十几针,一直深度昏迷,虚弱不堪,本来是想将他留在鸣凤山庄养伤的,谁知临行前一刻,他突然醒转,死活要跟着上路。

君浣溪拗不过他,细想之后,也觉得需要他随行解惑,一同分析形势,沟通内宫,于公于私,都无法拒绝,只得应允。

蒙哲腿伤初愈,尚不能远行奔波,花瓦儿只得留在山庄,照顾那一大一小;而沈鸿儒心怀不满,避而不见,更不准庄中人等前往相助,于是实际赴京之人,除了吴寿与那几名天子近卫,就是君浣溪、黄芩和沈奕安三人。

行了七八日,吴寿精神转好,开始喋喋不休讲述。

“陛下这几年,表面上没有什么,只是越来越深沉,下朝之后经常一句话都不说,也不见人,就坐在殿前,一个人沉思……”

君浣溪心中微动,皱眉道:“他……可曾提到过我?”

吴寿摇头道:“从来不曾。”

君浣溪松了口气,摆手道:“陛下重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仔细了,从头说起吧。”

吴寿应了一声,偷偷瞥了眼她的脸色,轻声道:“就在皇后生产前夕,陛下的身体就开始不好了,一个小小的风寒,折腾了大半个月,他却并不在意,还把季医令等人都派去了疫区……”

君浣溪叹气道:“他一向如此,总觉得自己够强,什么都想一力承担……你往下说吧。”

“太医署留守的大夫诊断不出结果,只说陛下体质太差,需要静养,我当时起了疑心,曾经派人离京寻访君大夫的下落,可惜没有探听到任何讯息。”

是了,在奔赴疫区之前,黄芩曾回来说有人暗中查访自己,想必就是吴寿派出的人手。

那时,已经是大半年之前了,他竟然病了如此之久……

“后来呢?”

“后来便是长公主出世,立后大典,以及骥东漓南的瘟疫,由此引发的暴动祸乱,陛下心力交瘁,不久就病倒了,还曾好几次吐血昏迷……我离京之际,陛下已经不能上朝了,后宫事务由皇后摄领,朝堂政务则由孟丞相统领。”

君浣溪点头道:“孟丞相刚正忠直,由他暂代朝务,陛下歇政养病也应该放心。”

吴寿轻咳一声,迟疑道:“这倒是,不过最近几年孟丞相身子也不大好,早有告老请辞之意,只因陛下突发重疾,这才勉力维系。”

君浣溪蹙紧眉头,问道:“朝中还有哪些大臣是陛下嫡系?徐诺,洪琛还有谢逊他们呢?”

吴寿怔了下,答道:“三公当中,太尉之位空缺,御史大夫张士是陛下一手提拔的,不过长期驻扎疫区,尚未返京。徐将军和洪都尉当年随圣驾讨伐逆贼有功,被陛下封了忠信侯和高密侯,各在其属地就职,而谢郡守,虽然也封了侯,却因当年废臂之耻,一直耿耿于怀,陛下也不勉强,赐以丰盛财帛,让他回了老家安度余生。”

“那么,安定侯,卫临风呢?”

“卫侯爷这两年来一直在随州守孝,闭门不出……”

君浣溪吃了一惊,赶紧问道:“他为谁守孝?”

“是干娘。”

沈奕安原本沉默不语,此时却是插了进来,低叹道:“怕你听了难过伤身,一直没告诉你,临风的二姐三姐在战乱中不幸逝世,干娘受此打击,猝然病倒,熬了半年多,还是没熬过去……”

“伯母……”

君浣溪想到那慈祥和善的老妇人,掩住口唇,失声痛哭起来。

沈奕安揽着她的肩膀,在一旁轻声安慰:“好了,临风守孝期限也快过了,我们过一阵一起看他去……”

君浣溪抹去眼泪,轻轻点头:“常侍,继续说吧。”

吴寿叹气道:“卫侯爷这两年来只来过一趟京城,在宫中待了半日,与陛下意见不合,两人不欢而散……”

沈奕安接口道:“临风也只是一时气闷,他是不会记恨阿略的。”

吴寿点头道:“是的,卫侯爷幼年曾在宫中常住,他的脾气秉性,我也看得清楚,所以我这回离京求救,因为一直没有君大夫的消息,想到四大公子的结义之情,首站便是去了随州卫府,没想到苦求两日,侯爷不但避而不见,还让府中护卫把我撵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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