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海山和任传雷是死对头,本来他们曾是形影不离的好哥们,可一件事让这对好朋友撕破了脸皮不算,还针尖对麦芒地折腾了一辈子。四十年前,胡海山看好了村妇女主任兰英姑娘,就找到任传雷,希望他和当大队书记的父亲说说,给他当回红娘,大队书记是土皇帝,他说一句话,没有人会不听。任传雷拍着胸脯让胡海山放心,胡海山见好朋友满口应承,就回家张罗酒菜,准备订亲酒。
过了几天,兰英真的定亲了,不过新郎不是胡海山而是任传雷。
仇疙瘩就这样系下了,一个村住着,哪有舌头不碰牙的,有当年那件事勾着,两个人有点瑕隙就会朝那上想,仇疙瘩就越轱辘越大,两人遇上个顶头碰,一扭脖就过去,连招呼都没有打过。村里人都说,这不共戴天的两个人,怕是得把仇疙瘩带进棺材。
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个仇人竟在同一天同乘一辆救护车去了省医院。任传雷的儿子任小雷在村小学教书,学校失火,任小雷被烧伤了。正赶上省人民医院的救护车到村里来接患肝腹水的胡海山,就顺便把任小雷也捎到了医院。
胡海山病得很厉害,医院下了病危通知,说顶多还能活一周。已经奄奄一息的胡海山听说在他昏迷的时候,任传雷竟和他同坐一辆车来的,气的当时就晕过去了,医生护士好一顿抢救,才把他从阎王那里拉了回来。
苏醒过来的胡海山竟要儿子胡乃文去找任传雷,儿子知道父亲心里憋着口气,这口气不出,老爸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可要是把任传雷找来,两人难免有一场恶战。这里是医院,不是格斗的战场不说,任传雷也够闹心的了,儿子严重烧伤,怎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填堵啊!看儿子不去,胡海山就挣扎着要起来,说要亲自去找任传雷。儿子见没有办法,只好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告诉老爸,任传雷没在病房,八成是出去给任小雷掏登眼角膜去了。任小雷在救火的时候把两只眼睛全烧坏了。
胡海山叫儿子找来纸和笔,说要学古人,正儿八经给任传雷下一道“战书”,要死的人了,再不决斗,就没有机会了。
胡海山费了好大劲才写完,装进信封,用胶水沾好交给儿子,要他亲自送给任传雷。儿子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他实在不忍心看到两个斗了一辈子的老人再厮杀了。看儿子一个人回来了,胡海山很失望,他躺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眼睛却始终盯着病房的门。胡乃文明白,老爸是在等任传雷,他实在不忍心再欺骗就要离开人世的父亲了,他把信交给任传雷后,恳求他能高姿态,不要和一个即将离开人世的人一般见识……任传雷看完信,撇下胡乃文,大步向胡海山的病房冲来,胡海山一看慌了,任传雷被激怒了,一场厮杀将不可避免,忙追了上来。
任传雷冲进病房,“扑通“在胡海山的床前跪了下来:“大哥,你是个好人啊!我……”胡乃文从任传雷手里接过父亲写的战书,轻轻念道:“把我的眼角膜给小雷换上,他是为了救孩子才受伤的,这样的好孩子怎么能没有眼睛呢?姓任的,你记住,咱俩的事没完,我不会饶过你的!我会在那里等着你……”
只要说错一个字
田大山爱上了婚礼主持这一行当,按他的话说,眼里看到的都是笑脸,耳朵里听到的都是欢笑声,口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和喜庆沾边。大学毕业他谢绝了两家大公司的邀请,到外省的一家司仪学校学习了半年,由于他是科班出身,回到通江市还不到仨月就已经是窗户里吹喇叭——名(鸣)声在外了。通江市每主持一个婚礼,收100元,人们情愿多花一半的价钱请他。田大山也是来者不拒,他不但要赚钱还自己读大学借的几万块外债,还要为患肝坏死的父亲筹集手术费用。
这天,来了个40出头的高个子男人,请田大山第二天在“山外楼婚庆城”为他的侄子主持婚礼,高个子放下100元订金刚走,脚跟脚进来个中年妇女,掏出一沓百元钞,“啪”扔在田大山面前,说:“只要你在明天的婚礼上把百年好合说成百年苟合,这一万块钱就是你的了!”看田大山没吭声,中年妇女接着说道:“不就是错一个字吗,打一下马虎眼就过去了,你老爹就不用整天咬牙切齿地被疾病折磨了……”田大山还没寻思过味来,那女人撂下钱走了。
田大山想不明白,中年妇女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花大价钱让他说错一个字?他决定去趟“山外楼”。走进“山外楼”,条幅果然已经挂好了,看到一对新人的名字,田大山愣住了,自言自语地说道:“怎么是他俩……”
结婚的是李宝林和耿洁,俩人都是田大山高中同学。李宝林是田大山最好的朋友,而耿洁,和田大山还曾有过一段甜蜜的热恋呢!耿洁不但长的漂亮,还有一个当副县长的爸爸,自然是男孩子追逐的目标,有不少自诩家庭条件优越,可以和她家门当户对的整天围着她转,她好象 视而不见,偏偏喜欢上了整天闷头读书的田大山。俩人好了还不到半年,田大山办了休学手续,要陪着相依为命的爸爸去外地治病。田大山的妈妈在他7岁那年遭遇车祸,丢了性命,是父亲既当爹又当娘,把他拉扯大。耿洁一直把田大山父子送到省城,千叮咛万嘱咐,让大山走到哪都不要忘了写信告诉她,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学校。耿洁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了田大山的信,信是大山的父亲写的,信上说,她有个当县长的爸爸,大山有个摆弄土坷垃的病爹,她和大山一个是牛郎,一个是织女,实在难捏合到一堆儿,他现在治病要花很多钱,村里丁百万家提出,大山如果答应将来能娶他女儿,丁家就出10万元给他治病,他们父子已经答应了丁百万。大山在上海医院也收到了耿洁爸爸的信,信上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敢打他女儿的主意,他要再痴心妄想,有他们父子好瞧的……两个父亲的信没让一对热恋中的青年死心,可半年多竟没收到对方的只言片语,田大山以为耿洁在副县长的压力下妥协了,耿洁也认为田大山改了主意。等田大山再回到学校,耿洁已经去省城读大学了。一年后,大山考上了外省的一所大学,两人也再没联系过。其实中间的内幕俩人都不知道,是李宝林的妈妈,县教委宋副主任做的工作,她看好了耿洁,更想攀上副县长这棵大树。先以大山父亲的名义写了封信,求出差的同事在上海投到邮箱里,又冒充副县长写了那封措词严厉的最后通牒,并叮嘱在学校的心腹截获了两人的信,还指挥儿子对耿洁发起进攻。已经对田大山彻底绝望的耿洁,接受了李宝林。
?回到家,中年妇女在等他。“从你的脸上我看得出来,你已经知道结婚的是谁了。我现在告诉你,就是李宝林的妈妈活活拆散了你和耿洁这一对好鸳鸯。如果不是她使用那么卑鄙的手段,明天和耿洁站在一起拜天地的就是你!你的好朋友李宝林做的也太不对了,朋友妻不可欺,怎么能横刀夺爱呢?咋样?凭我给你透的底和那一万块钱,你还下不了决心?他们那样对你,以牙还牙是天经地义的!当然,我出的可不是小价钱,别想蒙我!”田大山刚要开口问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求他这么做,女人一转身走了。
这一夜田大山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眼前晃动的总是耿洁和李宝林的影子,一直到天快亮了,才眯登了一会儿。
副县长的女儿结婚,参加婚礼的宾客自然少不了,整个大厅座无虚席。田大山穿着他那套最漂亮的白色西装,笑呵呵地开始了他的开场白。婚礼主持有一套现成的套路,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是一成不变的,但开场白是要根据一对新人的具体情况来宾的人数社会地位临场发挥。今天的开场白可是田大山经过一番苦思冥想才琢磨出来的:“我们这里有一个说法大家一定都知道,在结婚典礼上,绝对不能说半句不吉利的话,不但会影响宾客们的情绪,也会给一对新人带来厄运。我是个刚出茅庐的生手,主持这么大的场面还是第一次!何况,新郎新娘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给他们的婚礼带来不愉快!”他朝前后左右都鞠了一躬,接着说:“我现在很紧张,我怕我的情绪会影响主持效果,如果我不慎造成失误,请大家多多担待!”说完,用眼角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十分得意地笑了,心里说,好狡猾的年轻人,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了,就是有人听出来,也会用紧张搪塞过去。
婚礼正式开始,田大山马上就进人了角色,他一会儿慷慨陈词,一会儿诙谐幽默,动听的男中音紧紧抓住了宾客的心,大家的情绪被他感染,时不时爆发出会心的笑声。当田大山用洪亮的声音说道:“让大家举起杯,共同祝福一对新人幸福美满白头偕老!”宾客们才恍然大悟:婚礼结束了!
田大山把两只高角杯斟满酒,递给中年妇女一杯,说:“对不起,我没有完成你交给的任务。本来我是想……可一看他们相依相偎在一起,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我的嘴里崩出来的就都是祝福的词儿了!何况我也找到了那一半,有一天也会像他们一样站在这里,接受人们祝福的。”“可是,唾手可得的一万元钱,放弃的岂不可惜?”“我是急等钱用,可这钱……我是不会要的!”
?李宝林和耿洁走过来,一指中年妇女,“来,大山,介绍一下,我大姨,在省城住。”
?田大山糊涂了,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我母亲说你知道我和耿洁结婚一定会气的暴跳如雷,会和我拼命,会把世上最难听的语言送给我俩。我和耿洁说你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和妈妈打了个赌。大姨知道我们的意图,自报奋勇去说服你。咋样,大姨,我没说错吧?”
“其实,你和你妈都不知道我真正的目的。”她转身问田大山,“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刚才说你也找到了另一半,我告诉你,要不叫他们母子给了我这么一次侦察的机会,我还不一定答应你做我女儿的另一半呢!”“你是……关大妈?”一直站在旁边的宋副主任走上前,歉疚地说道:“宝林知道我在你和小洁的事情上做了手脚,一直不高兴,觉得亏欠你了,我也害怕小洁对你旧情难忘,就想找这个机会,让你在婚礼上骂他们,让他们恨你,彻底断了念想。我相信你一定会照我按排的做,谁想到……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李宝林举起杯,“咱们现在都成亲戚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宋副主任愣住,怎么也想不明白儿子的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