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迁慢条斯理摸了摸下巴,眼眸冰寒:“严格按照合同执行就成。”
孙秘书忍着一头雾水,迅速扫视合同,再度抬起眼来,看到宋子迁脸上明目张胆的算计。
“少总……这合同什么时候改了内容的?”
虽然只是修改了几个小地方,但有经验的人稍微一看,便知道是文字陷阱。条款尾处还附加了一行小字——双方自解约合同签字之日起,半年后正式生效。
半年!
如今才不到三个月。
如有违约,甲方除赔偿乙方——
孙秘书仔细数了数,一共六个零,也就是百万违约金,另外,甲方还需无条件继续为乙方工作半年。
“少总,原来你对小桐的离开,早有打算!是不是她眼睛手术的期间内做的?
宋子迁挑起冷眸:“你不必问那么多。放下手里的活,现在就去找她!”
孙秘书叹气:“好吧,我马上去找她。不过,小桐离开时那么坚决,让她回来不大可能。此举会让少总在她心目中变成卑鄙小人,真的合适吗?”
他很疑惑,前段日子,少总积极物色新秘书人选,根本看不出还有“陷阱合同”这一手。是少总不能接受其他人继任小桐的职位,还是又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宋子迁冷嗤:“你以为我在她心目中,还有多少形象和分量?”
“这个……”
“如果她有意见,可以亲自来找我。”
“唉!”
孙秘书转身准备离开,宋子迁浓眉一拧,唤住他。
“还有一事。我听说曾经有几年,我爸跟岳父大人关系并不交好,酒会上碰见也互不招呼。后来却突然频繁联系,我爸甚至再三表示想与夏家结为儿女亲家,其中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那时候,他正直青春年少,只顾关注自己的事,对父亲和公司不大留意。现在想来,若非重大事情,以父亲的性子,决然不会对夏家的态度逆转。
而自己受父亲影响,一直对夏家感恩,从未怀疑,没想到真相如此复杂可怕。
孙秘书愣住,想了想:“少总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宋子迁望着他,如今身边还能让自己吐露心声的,只剩下孙秘书而已。
“你先回答我!”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一名世兴员工在凌夏名下的一所楼盘里煤气自杀,死前好像有留下一封遗书,意指是被老板逼得走投无路……咳!当然,我只绝对相信你爸的为人。总之,那件事情是夏董及时帮忙处理的。”
难得的是夏国宾主动出面,配合警方做了调查,最后断定为煤气中毒,属于意外身亡。宋世兴身为老板,给予该员工家属优厚的抚恤金,以表安慰。
此事,由于两家刻意压下,十分低调,没让任何一家媒体报道出来。
宋子迁听完,勾起回忆。
他大概明白了,那年冬天父亲心事重重,在家愁眉不展。他关心过,父亲只说公司里出了点问题,很快会解决。
过年,父亲一扫阴霾,喜笑颜开带他到夏家。
那年,两家一起过的年。
他记得很清楚。
因为见到了夏雪彤,她从当年的黄毛丫头,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开心甜美的笑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孙秘书上前几步,靠近办公桌,疑惑地观察宋子迁。
“少总,您在想什么?”
“孙秘书……”宋子迁握紧了钢笔,眯起的眼眸透露冷厉,“我怀疑……当年很多事情,都是夏家在背后精心策划,尤其是我爸爸的车祸。”
孙秘书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一只手在裤子上搓了搓,为他握紧了拳头。
“少总说的是真的?”
宋子迁只是抬起阴暗的眼眸,那眼神足以回答一切。
孙秘书大受刺激,一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一手捂着心脏。
“少总,我年纪大,您别跟我开玩笑。如果一切是夏董事长做的,为什么?论财势地位,宋家对他们并没有威胁,生意也少有交集。夏董还把最宝贝的女儿嫁给你……”
宋子迁紧了紧牙根,眼中燃烧复仇的火焰。
“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夏国宾这样做,兴许是为了女儿,兴许为了金叶子,兴许为了其他。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害死父亲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孙秘书怔怔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老板,同情着,无奈着,心疼着。
如果这就是真相,他要如何承受?
“少总,那您跟夏小姐……”
宋子迁紧握的那支笔尖骤然断裂,“孙秘书,你先去做事!”
孙秘书看了看手中“陷阱文件”,明白了少总为何突然要以此挟制小桐。
少总自有冷血残酷的一面,但对待小桐始终留有一份不忍。他这样做,是要避免将来与凌夏集团对立时,不至于牵连她吧!
一家港式茶餐厅。
雨桐看完解聘文件的内容,足足三分钟没有说话,然后用极其冷静的语气道:“孙秘书,很抱歉,请您转告他,不要妄想用这个威胁我,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回去。”
孙秘书听得直皱眉:“小桐,你先听我说。”
“不用说了,孙秘书。如果他非要强迫,我不介意拿着这份合同打官司。我可以证明解约签字时,由于本人患有眼疾,无法辨认合同的真实内容,以致被骗。”
且不说官司胜负,一家大型集团公司卷入类似合同欺诈的案子,势必影响声誉。
宋子迁最在乎的莫过于父亲一手开创的家族事业,凡是让公司受损的事情,他都会谨慎小心,宁可不为。
只是,雨桐也明白,宋子迁有备而来,刻意针对自己。万一他就此揪着不放,自己基本没有胜算。
孙秘书虽有心理准备,要说服雨桐并不容易。但没想到,她坚决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
“小桐,你别生气,这官司是万万不能的,激怒了少总更不好办。总之就是对谁都没有好处。”孙秘书尽量心平气和地劝说,“不是我帮少总说话,他身为老板有时候是严苛了些。但合同里预留的六个月时间,说明少总对你不舍……”
最后两个字,像尖锐的刺,不轻不重扎进雨桐的心。
“孙秘书,我很谢谢您,但是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她拿起包,准备离开。
“小桐,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
“孙秘书……”她无奈。
“小桐,你非进凌夏集团工作不可吗?”
雨桐眼瞳闪过讶异,昨天才去投了简历,他们这么快就知道了?也对,宋子迁可是凌夏集团的女婿,两家关系密切得很。
“小桐,如果你不去凌夏,这份解聘合同的问题,少总兴许会退让一些。”
“为什么我不能进凌夏?宋子迁在担心什么?”
难道说残害妈妈的仇人就是宋世兴,所以宋子迁才怕她以夏家为靠山,找他父亲讨回公道么?
“抱歉,孙秘书。我原本并没有这么坚定,托他的福,我现在非进凌夏不可!”她扬起手中的文件,“至于这个,随便他!”
宋子迁收到孙秘书的反馈,独立站在窗前,一连抽了两支烟。
她竟然宁可打官司,也不愿妥协。这样做,无疑是逼他亲自出手。
孙秘书透过玻璃门,望着宋子迁孤独的背影,默默叹气。
偌大的公司,复杂的家事,那双宽阔的肩膀全都一力承担。夏小姐嫁给他,非但不是贤内助,反而将他带入了看不见的深渊。
如今,少总要如何对付已成为“岳父”的仇人?
不知他现在对小桐是何情感?小桐要能回来,至少少总在心理上多一点安慰吧!
“少总,小桐的事,你放心,我会继续说服她!”
宋子迁从窗前转过身,他背对着光,整个人蒙上了一层阴影。
“房间订好了吗?今晚我要跟岳父和雪彤一起晚餐。”
“是的,少总。”再次听到他称呼“岳父”两字时,孙秘书为他心疼,“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夏董……不,夏国宾阴险毒辣,但夏小姐是无辜的,她现在还是您的妻子。”
宋子迁吐出一口烟圈,眼眸坚定:“我现在不会离婚。”
孙秘书了解,义正言辞地表明心迹:“少总做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这个世界,谁都不懂少总的心思,但是还有我孙大海呢!”
“谢谢。”宋子迁低沉地说。
与孙秘书交涉完,雨桐心中压了大石。
她没想过,一个人变起来会如此无耻可怕,简直不可理喻。
从前的宋子迁已经不在。
她用生命深深爱过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再纠缠下去,只怕连最后的一丝感情也会消磨殆尽。
为什么她跟他要落得今日这种局面?
为什么不能相爱,就非得相杀?
雨桐来到游泳馆,换好泳衣,一个人来来回回不知道游了多少圈,筋疲力尽。
爬上岸,她躺在沙滩椅上,闭着眸子,懒得动弹。
忽然,一块干爽的大毛巾扔在她脸上。
她心中警铃作响,防备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修长的腿,男式铁灰色西装,熟悉的颜色,熟悉的款式……
他!
雨桐飞快抬头,果然看见宋子迁面无表情的冷峻脸庞。
他西装笔挺,跟周围的人员和整个场馆显得格格不入。但他丝毫不觉突兀,背负双手,居高临下盯着她。高大的身躯透出强烈的压迫感。
雨桐不甘示弱,立刻跳下椅子,站起来。
可惜她赤着双足,努力抬头,也只够他的下巴。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更浓重了。
她调整呼吸,寻思他前来的目的,同时悄然观察四周,公共场所,他不至于乱来。
宋子迁深幽的视线扫过她,曲线毕露,柔美的胸脯正随着呼吸一高一低地起伏。
他眼眸一暗,捡起那条大毛巾,重新扔在她身上。